净世盟的白衣修士们溃败离去,骨殿内重归寂静,只余满地狼藉。破碎的骨屑与断裂的兵刃散落四处,空气中仍飘荡着血腥与焦灼的气息。骨夫人默默指挥着鬼仆收拾残局,那些飘忽的幽影无声地穿梭,将碎裂的骸骨归拢,仿佛在进行一场沉默的祭奠。
四姐妹退至偏殿一隅,气氛沉重。白衣长老那句恶毒的“杂种”,如同梦魇般在她们心头萦绕不去。秦嫚妖抱着双膝坐在一张由肋骨拼成的长椅上,将脸深深埋入臂弯,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我们……我们真的是不被任何地方接纳的存在吗?连呼吸都是错的?”
沈若水一拳砸在身旁的脊柱柱上,骨屑纷飞,她的手背渗出鲜血,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有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懑。李琴雅低头凝视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上面曾流转过精妙的阵纹,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仿佛这力量本身就带着原罪。
王诗画没有立刻回答。她缓步走到那扇由巨大肩胛骨雕琢而成的窗边,望向窗外。北俱芦洲的天空永远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灰霾,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不变的昏沉。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她体内的力量却异常活跃。新融合的寂灭权柄与原本的星辉之力不再冲撞,反而如同溪流汇入深潭,在她经脉中缓缓流淌,并与脚下这片大地产生着某种深层次的共鸣。
这共鸣牵引着她的意识,沉入血脉深处。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如同水底浮起的古镜,渐渐清晰起来。
……千年前的景象在她“眼前”展开。没有宏伟的古城,只有一片惨烈的废墟焦土。年轻的夜琉璃与凌渊并肩而立,他们的战甲破损,浑身浴血,脚下堆积着如山般的尸骸——有狰狞的魔物,有森白的骷髅,也有身着各色袍服的修士。硝烟未散,风中送来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
夜琉璃的脸上没有了平日作为修罗王的冷峻威严,也没有了作为母亲的温柔慈爱,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她看着满目疮痍,看着那些因他们选择而消逝的生命,轻轻倚靠在凌渊身侧,声音低得仿佛自语,却又清晰地烙印在王诗画的灵魂里:
“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并非因为能被谁接纳,更非为了成为英雄。只是因为,在所有的可能里,这是我们必须去做,也唯一正确的选择。”
凌渊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神同样沉重,却蕴含着与她同样的决绝。
记忆的涟漪散去,王诗画深吸一口气,那弥漫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空气,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个妹妹写满迷茫与痛苦的脸庞。
“他说的,或许没错。”王诗画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乱麻的力量,“人界视我们为异类,修罗界或许也未曾真正将我们视若同胞。我们的血脉,注定让我们站在边缘。”
她走到大殿中央,缓缓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但是,”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同划破北俱芦洲永夜的第一缕曙光,“我们是什么血脉,来自哪里,是否被接纳——这些从来都不重要!”
随着她的话语,星辉与寂灭之力自她掌心奔涌而出。银色的星光不再纯粹,染上了寂灭的深邃灰暗;那象征终末的寂灭之力,也融入了星光的灵动与生机。两股力量不再区分彼此,它们交织、缠绕、融合,最终形成一团混沌而磅礴的全新能量。这能量既不神圣,也不邪恶,它只是存在着,散发着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们四姐妹的威严。
“重要的是,”王诗画凝视着手中这团象征着她们复杂本质的力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选择成为什么!”
她抬起眼,目光依次与沈若水、李琴雅、秦嫚妖对视,在那三双逐渐亮起的眼眸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火焰。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为任何一界的认可而战,不再被‘杂种’的诅咒束缚。父母走过的路,是他们的选择。而我们的路——”她猛地握紧拳头,那团混沌能量骤然收敛,化作一道细微却无比坚韧的光纹,缠绕在她的指间,“要由我们自己来走!”
就在王诗画做出宣言的同一瞬间,在遥远南方,一处被无尽星辉笼罩的隐秘殿堂深处。一座古老斑驳的石制织机前,一个身着深邃星袍的身影猛然睁开了双眼。织机上,无数闪烁着各色光芒的命运丝线正在自行蠕动、交织,其中四根格外显眼、原本纠缠难分的丝线,此刻骤然迸发出刺目的光芒,开始挣脱旧的脉络,向着未知的方向延展。
身影的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空寂的殿堂中回荡:
“时候到了……命运的织机,终于开始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