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昨日的大火,算是彻底挑明了皇后与和硕公主的明争暗斗。
只是谁也没想到,君晗玥的反击会来得如此之快。
午后,云照歌有些犯懒,斜倚在贵妃榻上小憩。
按照张院判开的方子,每日的这个时辰。
春禾都会亲自去御膳房,盯着小厨房为她熬一盅滋补的汤药。
御膳房向来是宫中人情最复杂的地方。
自云照歌入主中宫。
春禾作为皇后身边的贴身丫鬟,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的。
但今天,气氛却有些不对劲。
春禾一踏进御膳房,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太监宫女们,瞬间噤声。
他们低着头,各自忙着手里的活,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交换眼神。
春禾没管他们的小动作。
不动声色,径直走向专供长乐宫使用的小厨房。
药罐在小火上咕嘟地冒着热气,满室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她正准备去看看火候,几个身影便堵在了小厨房的门口。
为首的,正是君晗玥从北境带来的贴身侍女,红袖。
红袖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春禾。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是从北境来的侍女,个子都挺高,眼神不善。
她们将小厨房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哟,这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春禾姑娘吗?”
红袖开口,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怎么,亲自来给主子熬药啊?真是忠心耿耿呢。”
春禾福了福身,语气不卑不亢。
“见过红袖姑娘。我家娘娘凤体矜贵,奴婢亲自照料,是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
红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上前一步,逼近春禾,压低声音。
“一个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本分,别以为主子得势了,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就能跟着鸡犬升天。”
“在这宫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可得拎清楚了。”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药罐。
春禾心中警铃大作,立刻侧身护住。
“我该把补汤拿回去了,劳烦姑娘让让。”
红袖冷笑一声,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她伸出手,直接朝着药罐抓去。
“你做什么!”春禾大惊。
可她一个养在宫里的小丫头,哪里是红袖这些在草原上待久了的侍女的对手。
红袖手腕一翻,就轻易地扣住了春禾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
春禾痛呼一声,身子一软。
立马就被红袖身后的两个侍女架住了胳膊。
红袖端起药罐,在手里掂了掂。
“我们王后娘娘最近也有些身子不济,正好也需要补补。”
红袖说着,便端着药罐离开。
“你还给我!这是我家娘娘的补汤!”春禾说着。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两个侍女。
“你还给我!”
“放手!你放手!”
两人紧紧拽着托盘,谁都没有松开。
“你们俩发什么呆?!还不快来帮忙!”
红袖对着发呆的两个侍女就是一阵怒吼。
两人被吼回了神,也立马加入了药罐争夺战中。
就在这时,正使着大劲儿红袖手劲一松。
春禾连带着药罐一起飞了出去。
只听“咔嚓”一声。
药罐四分五裂,褐色的汤汁洒了一地,在地上迅速散开。
摔在地上的春禾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马从地上坐起。
看着辛辛苦苦熬了半天的补汤,变成了一片狼藉,气的浑身发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你们欺人太甚!”
“这是皇后娘娘的补汤!你们怎么敢…”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春禾的脸上。
红袖收回手,眼神阴冷。
“皇后?一个连自己奴才都护不住的皇后,算什么东西?”
“你还有胆子摔碎我家王后补汤,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身后的侍女喝道:
“给我摁住她!狠狠地打!”
“让这位春禾姑娘好好长长记性,好好学学规矩!”
那几个侍女早就得了君晗玥的授意,此刻得了命令,再无顾忌。
她们将春禾拖到御膳房后院一个柴房角落,拳脚和巴掌如雨点般地落了下来。
“啪!啪!啪!”
清脆的掌掴声,在寂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们是下了死手的,每一巴掌都用尽了全力。
不一会儿,春禾的脸颊就高高肿起,嘴角渗出了血丝。
她被打得头晕眼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求饶。
长乐宫内,云照歌缓缓睁开眼睛。
往常这个时辰,春禾早就该回来了。
“小栗子,”她唤了一声。
小栗子立刻从殿外跑了进来。
“娘娘,您醒了?”
“春禾呢?”
云照歌坐起身,秀眉微蹙。
“春禾姐姐去御膳房还没回来呢。”
小栗子也觉得有些奇怪。
“许是今日的汤熬得久了些,娘娘别担心,奴才这就去看看。”
然而,小栗子这一去,便过了许久。
当他再次出现在长乐宫殿门口时,怀里抱着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人。
云照歌原本正端着茶杯,在看到小栗子怀里那人时,手猛地一抖,茶水溅出,烫红了手背,她却浑然不觉。
那个人,衣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头发凌乱。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高高肿起的脸颊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指印,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若不是身上那件熟悉的宫女服饰,云照歌几乎认不出,这会是平日里那个爱笑爱闹的春禾。
“噗通”一声,小栗子跪倒在地。
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和怒火。
“娘娘!是…是和硕公主的人干的!”
“奴才是问了御膳房的人,才在后院的柴房里找到了春禾姐姐。”
“去的时候,她…她就已经这样了…”
整个长乐宫,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宫人都放缓了呼吸,空气压抑地吓人。
云照歌缓缓走下软榻,一步一步地走到春禾身边,蹲了下来。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将春禾脸上混着血迹的头发撩开。
那动作,轻柔不已。
“小春禾”她低声喊道。
春禾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眼泪混着血水流了下来。
“主…子…”
她微微张嘴,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我在,”云照歌轻声回应。
“我在这儿,不怕,小春禾,乖乖睡一觉就好了。”
云照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在云照歌的低语和极致的疲惫下,春禾彻底昏了过去。
云照歌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春禾身上的每一处伤痕。
她越看,眼神就越冷,最后只剩下骇人的寒意。
“小栗子,让人把刘远志和张宇给本宫传来,一刻钟如果不到,以后就别再出现在本宫面前。”
云照歌声音平静吩咐小栗子。
“奴才遵旨!”
小栗子连忙从地上起身,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转头便吩咐人去请太医。
云照歌让其他人把春禾放到了榻上,朝着殿外喊道。
“来人。”
殿外的侍卫立刻涌了进来。
“备驾慈宁宫。”
“本宫要找和硕公主,亲自…讨个说法。”
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凛冽杀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皇后娘娘,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可长乐宫的仪仗刚刚备好,宫门外的太监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启禀娘娘!和硕公主来了!”
君晗玥来得很快,显然是算准了时间的。
她一进殿,便看到榻上浑身是血此刻正陷入昏迷的春禾。
“这?怎么会这样?”
她快步走上前,满脸心疼地看着春禾。
随即猛地转身,一巴掌甩在跟在她身后的红袖脸上。
“混账东西!我是让你去御膳房给我熬补汤,是谁给你胆子,竟敢动手伤人!”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没有对春禾姑娘动手,只是不小心和她撞在了一起而已。”
红袖趴在地上,颤抖着身子。
只是不知道,她这声娘娘,喊的是君晗玥还是云照歌了。
“等我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君晗玥转过头,拉起云照歌的手,一脸的诚恳和歉意。
“照歌,你千万别生气!都是皇姐管教不严,手底下的狗奴才不懂规矩,冒犯了你的人。”
“我已经狠狠地教训过她了,你看……”
云照歌静静的看着她,不为所动。
“照歌,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一个奴才伤了和气呢?左右不过一个奴才而已。”
“我待会儿让人送最好的伤药来,看在皇姐的面上,这件事就过去了好不好?”
君晗玥的语气温和柔软,摆足了一个前来道歉的姐姐的姿态。
云照歌看着她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忽然笑了。
那笑容,毫无疑问是美的。
但却看得君晗玥心里莫名发毛。
“一家人?”
云照歌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像是在呢喃。
“皇姐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
她松开君晗玥的手,踱步到跪着的红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既然皇姐已经罚过了,”
云照歌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冰冷刺骨。
“那现在,该轮到本宫了。”
话音未落,她扬起手——
“啪!”
一个比君晗玥刚才那下重了十倍不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红袖的另一边脸上。
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直接将红袖打得偏过了头,嘴里也溢出了鲜血。
“你!”君晗玥脸色大变。
云照歌却完全不理会她,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一下接着一下,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大殿。
每一巴掌,都像是扇在君晗玥的脸上一样。
直到连着甩了七八个耳光,云照歌的小腹猛地传来一阵抽痛。
她动作一滞,脸色瞬间白了。
君晗玥见状,以为她如自己所想那样。
然而,下一秒,君晗玥脸上的神情就僵住了。
在君晗玥看不到的地方。
云照歌的手指在袖袋里轻轻一捻,一枚银针已经夹在指间。
精准迅速地将银针刺入了自己身上的某个穴位。
那股坠痛感,几乎是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她的脸上,恢复了那种令人胆寒的平静。
“小栗子。”她冷冷地开口。
“奴才在!”
“按住她。”
云照歌收回手,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接着打,本宫的春禾受了多少下,就在她脸上加倍还回来。”
“是!”
小栗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得了命令后,立刻招呼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死死地按住了挣扎的红袖。
他自己则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
“啪!啪!啪!啪!”
更加响亮的耳光声,夹杂着红袖从咒骂到惨叫,再到求饶的声音。
在长乐宫中回荡。
君晗玥带来的那些侍女想要上前,却被长乐宫的侍卫用刀鞘死死拦住,动弹不得。
君晗玥的脸,已经从铁青变成了煞白。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云照歌。
“云照歌!你…你竟敢如此!”
云照歌拿起一旁宫人递来的锦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刚刚打人的那只手。
然后将帕子扔在地上,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抬起眼,看向气急败坏的君晗玥,目光平静而冰冷。
“皇姐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她缓缓开口。
“我这人,向来护短。谁动了我的人,她就得受十倍的苦。”
她瞟了一眼那个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瘫软如泥的红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看在我怀孕的份上,我没有下重手,她该谢天谢地。”
说完,她不再看君晗玥一眼,转身走向宫人正在照料的春禾。
走到内殿门口,她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
“本宫有些乏了,皇姐请便吧。”
内殿门,在君晗玥面前缓缓合上,将她和她那个半死不活的奴才,隔绝在外。
君晗玥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
听着内殿传来云照歌的声音,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已经不成人样的红袖。
一股从未有过的的屈辱和怒火直冲头顶。
“没用的废物!我们走!”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带着满腔怨恨和那个被打废了的奴才,狼狈地离开了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