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我们陛下有请。”
福安那带着一丝谦卑笑意的声音,在死寂的破庙中悠悠响起。
让那黑衣斗篷人的身形一震。
他猛地回头,是皇帝身边那个最不起眼,甚至有些可笑的老太监。
可此刻,那张堆着褶子的笑脸,正笑眯眯看向他。
糟了!
是陷阱!
他上当了!
这个念头瞬间划过脑海。
黑衣斗篷人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杀人灭口。
只见他手腕一抖,一道寒光从袖中射出。
目标不是门口的福安,而是已经丧失价值的鬼影杀手。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几乎在他抬手的瞬间,福安的身影动了。
那微微佝偻的腰背仿佛没有弯曲的过程。
直接从原地消失,下一瞬,便出现在了斗篷人的身侧。
那只平日里只用来拂去龙袍上微尘的手,此刻却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残影。
“叮!”
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之声。
那枚淬毒的袖箭,被福安用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夹住。
斗篷人瞳孔剧震。
他想也不想,反手抽出腰间一柄软剑。
剑身如灵蛇吐信,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直刺福安的咽喉。
这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毒蛇破空,不知有多少高手丧命于此招之下。
面对这必杀的一击,福安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侧身,拧腰,出手。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快到让人看不清。
那只夹过袖箭头手瞬间探出。
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捏住了软剑的剑脊。
剑尖,距离福安的喉咙,仅有半寸。
半寸,却如隔天堑,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斗篷人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手腕剧痛。
那柄软剑再也无法握持。
“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福安的手已经顺势而上,扣住了他的咽喉。
“我们陛下请的人,还是自己走比较体面。”
福安依旧在笑,那笑容在斗篷人眼中一点温度都没有。
“哗啦——”
破庙外,数十名身着黑色铁甲的鹰卫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出。
手中的劲弩全部对准了庙内,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鹰一按着刀柄,缓步走进庙门,对着福安恭敬地行了一礼。
斗篷人浑身冰冷,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知道,今夜,他栽了。
栽在了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老太监手上。
福安弯腰,从他怀中搜出那块用油布包裹的祥云佩。
仔细确认无误后,才对鹰一使了个眼色。
鹰一立刻上前,点了斗篷人的穴道,给他戴上了特制的镣铐。
一场无声的伏击,干净利落地结束。
城东,景王府。
夜已深,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君夜景换下了一身素雅的锦袍。
穿着宽松的寝衣,正坐在书案前练着书法。
他今天的心情极好,笔走龙蛇,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气势磅礴的“鼎”字。
“王爷…”
管家第五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脸上那份焦灼再也掩饰不住。
“子时已过了一个多时辰,陈奉还是没有回来。”
君夜景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眉头微蹙。
陈奉,便是他派去接头的中间人,也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之一。
他武功高强,为人谨慎,从未出过差错。
按理说,城西破庙离此不远,一个来回,最多半个时辰。
“慌什么。”
君夜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依旧平稳。
“陈奉做事一向小心,或许是在路上遇到了巡城的卫兵,多绕了些路。”
“鬼影那边既然已经确认事成,就不会有变故。那枚祥云佩,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只会急着脱手。”
君夜景表现得镇定自若,但心中,却第一次升起了一丝不安。
他低头看向桌上那幅傲雪寒梅图。
那上面被墨点污了的地方,此刻看来,竟是那样的刺眼。
“再等等。”
他对自己说,也是对管家说。
然而,他等来的,注定不会是他的心腹。
长乐宫,内殿。
宫女们早已被遣退,殿内一片寂静。
云照歌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衣裙,正坐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本医书。
而君夜离,则负手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白日里身上那股暴戾之气早已褪去,如今只剩下如深渊般的沉静。
殿门被轻轻推开。
福安和鹰一押着那个被点了穴道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陛下,人带来了。”
福安躬身,将那枚祥云佩双手奉上。
君夜离看着这块玉佩,只觉得无比讽刺。
本该象征着手足情深的信物,如今成了弟弟用来买凶杀他妻儿的凭证。
他死死攥着玉佩,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那名被俘的陈供奉冷眼看着这一切,突然冷笑一声。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从我嘴里问出半个字,你们是痴心妄想!”
君夜离眼中杀机一闪,刚要开口。
云照歌却放下了手中的医书,缓缓站起身,踱步到那陈奉面前。
“本宫不问你为谁卖命。”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本宫只是有些好奇。”
“你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甲边缘泛黄,指腹皮肤粗糙,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乌头和蛇涎草的味道。”
“你不是一个纯粹的武人,你还是个用毒的高手,对吗?”
陈供奉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用毒的本事极为隐秘。
连景王府的许多人都不知道。
这个深居后宫的皇后,是如何一眼看穿的?
云照歌仿佛没有看到他脸上的震惊,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常年以身试毒,虽然百毒不侵,但也留下了隐患。”
“每逢阴雨天,你的左膝关节便会如万蚁噬心般刺痛,午夜梦回,心口会无端绞痛,可对?”
陈奉的嘴唇开始哆嗦,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云照歌说的,分毫不差!
“这些,对本宫来说,都只是小毛病。”
云照歌。
“本宫有不下十种法子,让你那些所谓的小毛病,放大百倍、千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本宫也可以彻底根治它们,让你后半生安享天年。”
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
“据我所知,景王虽然待下人宽厚,却最是多疑。”
“像你这样知道他太多秘密的心腹,无论此事成与不成,你的下场,都只有死路一条。”
“而你的家人…你的妻子,还有你在城南开着一家小私塾的儿子…恐怕也会被斩草除根呢。”
“你!”
陈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身体的折磨他可以忍,但家人的安危,是他唯一的软肋。
“扑通”一声,他双膝一软。
对着君夜离和云照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罪臣…罪臣愿降!求陛下、求娘娘救救罪臣的家人!罪臣愿将功折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