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如山的奏折,十之八九都指向同一个灼人的议题——立后。
“陛下…祭期迫在眉睫…中宫之位空悬…已引朝野非议…”
柳姬斜倚在御座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崔文正…崔家…
她厌恶这种被胁迫的感觉。
唉,书昀。
探亲没这么久吧。
“陛下…”贴身侍女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碗漆黑的汤药,声音带着担忧,“您…又头痛了?快把这药喝了吧。”
柳姬看着那碗散发着苦涩气息的药汁,胃里一阵翻滚。
这药,不过是饮鸩止渴,只能暂时麻痹痛楚,却让她精神愈发不济,身体也一日日虚弱下去。她挥了挥手,声音沙哑疲惫:“…拿下去。”
“陛下!您这样硬撑着…”侍女急得眼圈发红。
“朕…想一个人静静。”
柳姬闭上眼,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压力如同巨石,一层层压在她心头。
出去透口气吧…哪怕…只有片刻…
顺道去看看书昀!她或许已经回来了!
确认一下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扑灭。
“青鸾。”柳姬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奴婢在!”
“替朕更衣。”柳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要…最不起眼的。”
青鸾瞬间明白了柳姬的意图,脸色煞白:“陛下!万万不可!宫外危险!而且祭典在即…”
“朕意已决!”柳姬打断她,凤眸中带着帝王的威压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朕只是…去墨韵斋看看新到的话本。片刻即回。若有人问起,便说朕在暖阁小憩,任何人不得打扰!”
青鸾知道劝阻无用,只能应下:“…是,陛下。奴婢…奴婢陪您去!”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普通富商夫人样式锦缎衣裙,头戴帷帽遮住大半面容的女子,在同样做侍女打扮的青鸾搀扶下,从御花园一处偏僻的角门悄然溜出了皇宫。守卫的禁军统领早已被青鸾暗中打点过,只当没看见。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带着市井烟火气的风扑面而来。
柳姬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尘土,食物,脂粉的气息。
头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丝。她压低了帷帽,如同两条融入水流的鱼,朝着墨韵斋的方向慢慢闲逛而去。
看着人潮翻涌的朱雀大街,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比起宫中的死气沉沉,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陛下,要吃糖葫芦吗?”青鸾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柳姬的面前,递出一串糖葫芦。
柳姬顺手接了过来,上面有一个已经被吃掉了,她知道这是青鸾在给自己试毒。
柳姬笑了笑,张开小口将糖葫芦一个个吃掉了,“没必要这么谨慎,没人知道我们出宫了,开开心心的玩一场吧。”
青鸾不置可否,但还是认认真真的排查着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
在热闹的环境里柳姬等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墨韵斋,本来说来看话本都是随便找的理由,既然不知不觉到了这里,就顺便进去看看吧。
怎么说都是京城最大的书店,或许有点什么新东西让她看看呢。
……
时间一点点流逝。
车厢内,王言的饥饿感如同小兽,在胃里疯狂抓挠。
天色已暗,书昀依旧没有回来。
这是要饿死我吗?
从柳家离开那天开始王言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能饿到自己。
还是靠自己觅食吧。
他摸索着掀开了帘子,微凉的夜风夹杂着饭菜香气袭来。
“书昀小姐?”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王言的心沉了下去。
他扶着车厢壁,摸索着下了车——书昀的脚步就是在这里消失的。他凭着听觉,磕磕绊绊地朝着书店门口挪去。
就在他摸到楼梯的时候,一个略显清冷的女声在身侧响起。是刚抵达正欲进书店的柳姬:“你是谁?和那辆马车的主人是什么关系?”王言被吓了一跳,当即稳不住身体的平衡了。
原来在进书店的时候,柳姬的目光扫过书店旁那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心中疑窦丛生:这是我赏赐给书昀的车?她回来了?就在这里?
她正欲上前细看,却见一道身影摸索着从车上下来。那身影纤细,裹在宽大的月白袍子里,脸上竟被厚厚的黑色丝带缠得严严实实,一丝肌肤都露不出来。
男人?
柳姬内心掀起波涛,怎么会,我的书昀的车里怎么会有男人。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凶狠,怎么会,我明明禁止她和男人有接触的,更别说同乘一辆马车。
柳姬此刻心乱如麻,不会的,不会的,书昀的一切都已经献给了我,这是我们的誓言。
书昀不会背叛我的,可是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马车还是柳姬赏赐的,她不可能认错。
柳姬的脚步顿住,隐在书店门廊的阴影里静静观察。
只见这蒙眼少年摸索着朝书店门口走来,动作灵敏,显然十分熟悉没有视觉的行动方式。
在王言上楼梯的时候,柳姬出声了。
没想到王言被吓的一激灵,向后仰倒去。
柳姬几乎是本能地箭步上前,稳稳扶住了他倾倒的身体。
柳姬第一次拥抱了一个男人,但她却并没有感到意料之中的恶心。
她只感到一股极其干净的气息瞬间钻入鼻息——混着阳光,青草与淡淡的奶香,纯净得不可思议,竟让她因头痛而烦躁的心绪莫名平复了一瞬。
“小郎君,怎么这么不小心?”
柳姬语气轻佻的开口,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声线,同时示意青鸾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