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凉,吹拂着庭院中尚未干透的水泥地面,带来一股微腥的湿冷气息。
书韵蜷缩在花木丛的阴影里,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像坠了千斤巨石。
六天六夜不眠不休的奔袭,加上白日里在据点书房查看情报时,因精神恍惚,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不该碰的地方而导致的短暂昏迷,还磕破了头皮…所有的疲惫和伤痛,此刻在凉风的吹拂下,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
不能睡…不能睡…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带来片刻的清醒。
机会太难得了!这城主府因水泥加固工程而出现的防御漏洞,是她唯一能接近柳惊澜和这个“圣男”的机会!错过今夜,等水泥彻底凝固,府邸防御体系完善,再想潜入,难如登天!
她强撑着,目光死死锁定凉亭里那个依旧对着棋盘念念叨叨的身影。
王言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而摆弄棋子,时而抓耳挠腮,时而唉声叹气,嘴里嘟囔着“车三进一…不对…马八进七…炮二平五…哎呀又错了…不算不算…”,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他到底要念叨到什么时候?!
书韵心中焦躁又无奈。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意和困倦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她的意志。
额角磕破的地方被冷风一吹,隐隐作痛,更添烦躁。
她感觉自己像在陪这个莫名其妙的圣男吹冷风,吹得她头昏脑涨,浑身发冷。
就在她精神恍惚,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飘摇欲坠之际——
咔嚓!
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在寂静的庭院中骤然响起!
书韵浑身猛地一僵,瞬间清醒!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夜行衣!她刚才重心不稳,下意识地踏出了一小步,竟踩断了花木丛下几根干枯的细小树枝!
“谁?!” 凉亭里,王言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蒙着丝带的脸精准地转向书韵藏身的方向!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疑和警惕,“是谁?!走路没声音的…吓我一跳!”
书韵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如石雕,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只盼着对方以为听错了。
然而,王言并没有放弃。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似乎没再听到动静,但脸上的疑惑并未散去。
他摸索着站起身,朝着花木丛的方向,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是…小花吗?”王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脚步却未停,“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你?”
完了!
书韵看着那绝美的少年一步步靠近,蒙眼的丝带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距离她藏身的花丛不过几步之遥!一旦被他发现,惊动守卫,她插翅难逃!
千钧一发之际!求生的本能和多年在深宫练就的机智瞬间爆发!
书韵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的颤抖和因紧张而变调的嗓音,模仿着刚才“花弄影”那低沉沙哑的伪音,尽量平稳地开口:
“圣男大人…属下…来晚了。”
声音出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刻意压低的沙哑,与真正的“花弄影”相比,少了那份内敛的沉稳,多了几分紧绷。
但在寂静的夜里,又隔着花丛,这差异被模糊了不少。
王言的脚步果然顿住了。
他歪了歪头,似乎在仔细分辨这声音。
声音…好像有点不太自然?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随即,他想到了“花弄影”平时说话也是这种刻意伪装的沙哑嗓音,似乎本音就不是这样。
对,小花她本来声音就怪怪的,可能是刚才走急了,喝了太多凉风嗓子哑了吧。
这个“合理”的解释瞬间打消了他刚升起的一丝疑虑。
紧绷的小脸立刻舒展开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欣喜。
哈哈,还没到柳惊澜给自己规定的睡觉时间,我还能再来一盘。
“小花!真的是你!”
王言的声音立刻雀跃起来,刚才的惊吓和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对“棋局复仇”的执着,“快来快来!陪我下棋!刚才那局不算!我想到破解你‘马后炮’的绝招了!这次一定要赢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走回凉亭的石凳坐下,还拍了拍对面的位置,一副“等你来战”的架势。
花木丛后,书韵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后背的冷汗几乎湿透了夜行衣。
她大口地、无声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蒙混过去了…暂时…
然而,看着凉亭里那个兴致勃勃,等着“花弄影”过去下棋的圣男,书韵的心又沉了下去。
下棋?!
她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头也不回地逃离这个鬼地方!谁要陪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圣男下什么鬼棋!
可是…走?怎么走?王言就坐在那里“等”着她。
她只要一动,发出任何声响,立刻就会引起他的警觉。
而且,那个真正的“花弄影”随时可能巡夜回来!一旦撞破…
该死!
书韵心中暗骂,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堂堂柳皇近侍,竟然被一个蒙眼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男人堵在这里,被迫要陪他下棋?!
她看着王言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精致无瑕的侧脸,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油然而生。
书韵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
走不了,那就…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