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开启与“吉祥物”的随行
晨光刺破薄雾,将灵兽苑小院染上一层虚假的暖意。顾砚僵立在石桌前,指尖悬在冰凉丝滑的玄黑衣料上方,迟迟不敢落下。那崭新的冰蚕丝锦剑峰常服上,密密麻麻的银色猫爪印在熹微晨光下闪烁着冰冷又荒诞的光泽,每一枚小巧的肉垫轮廓都像是一记无声的嘲笑,狠狠烙印在他脆弱的神经上。
“喵~”墨玉轻盈地跃上石桌,毛茸茸的尾巴尖扫过那些刺目的猫爪印,碧绿的竖瞳里一片古井无波,甚至带着点看破红尘的倦怠。它仰头看看主人那张比纸还白的脸,又轻轻叫了一声,仿佛在重复昨晚的箴言:习惯就好。
顾砚喉咙里堵得发慌,那点劫后余生、重归小院的微弱暖意,早已被这套“猫薄荷”制服彻底冻僵。移动猫薄荷,镇炉吉祥物,现在还要加一个“剑气观摩员”——他的未来,被这三个屈辱的头衔切割得支离破碎。
“嗡嗡嗡——”
腰间那枚沉寂许久的弟子令牌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急促的嗡鸣。顾砚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捏住令牌。一道略显生硬的传音直接撞入脑海:
“外门弟子顾砚,速至宗门广场!一炷香内集合!‘风雷谷’秘境探索任务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风雷谷?秘境探索?
顾砚茫然了一瞬,随即一股冰冷的恐慌感顺着脊椎爬升。这名字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一个刚刚脱离“VIp病房”、头顶开花、尾巴开花的半植物人,去秘境干什么?当药材样本吗?
“喵嗷!”墨玉似乎也感受到了令牌中传来的命令意志,烦躁地甩了甩尾巴,利爪在石桌上刮出几道细微的白痕。
顾砚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套猫爪服,又看了看令牌,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挣扎?拒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在这座宗门里,他的意愿从来都轻如鸿毛。
他麻木地换上那身玄黑底色的常服。冰蚕丝锦触体冰凉,但那些无处不在的银色猫爪印却像是带着无形的灼热,烫得他皮肤发紧。每一个爪印都仿佛在提醒他,他不仅仅是丹殿的“福星”,更是剑峰某人专属的、移动的安抚物。墨玉蹭了蹭他绣满爪印的裤脚,碧绿的眼瞳里映出他失魂落魄的影子。
宗门广场已是人头攒动。巨大的青石广场上,灵力波动混杂,各峰弟子汇聚,空气中弥漫着兴奋、紧张和跃跃欲试的气息。身着统一青色劲装的队伍已经集结,领头的是一位面容古板、气息沉凝的金丹长老。队伍前列,站着几个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内门翘楚林风,身姿挺拔如松,神情沉稳;他身旁的苏婉儿,明艳照人,正与几位相熟的同门低声谈笑,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当顾砚抱着墨玉,顶着那对翠绿的藤蔓耳朵,拖着那条开着小花的尾巴,穿着一身绣满猫爪印的玄黑剑峰服出现在广场边缘时,整个喧闹的广场仿佛被按下了片刻的静音键。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惊愕、好奇、探究、鄙夷……各种情绪交织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穿透。
“噗……那是什么?猫爪印?剑峰什么时候这么……童趣了?”有人压低声音嗤笑。
“看他的耳朵!还有尾巴!天哪,头上还开花!这就是丹殿那个‘福星’?被赤炎师叔和凌师兄联手‘调理’过的那个?”
“啧,听说炸炉都炸不死,命是真硬。不过这副样子进风雷谷?给妖兽当开胃点心吗?”
“小声点!没看见他怀里抱着墨玉吗?那可是容烬师兄的灵兽!小心祸从口出……”
议论声如同细密的针尖,扎进顾砚的耳膜。他瞬间感觉广场上的空气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压力。他死死低着头,恨不得将整个脑袋埋进墨玉的皮毛里,脚下的青石板路仿佛变成了滚烫的烙铁,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社恐的本能尖叫着让他逃离,但无形的枷锁却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福星!这边!磨蹭什么呢!”
一声洪亮如雷的大嗓门炸开,瞬间盖过了周围的窃窃私语。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赤炎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他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药味和灼热的气息,所过之处,弟子们纷纷避让。
赤炎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拍在顾砚的后背上,力道之大,让顾砚一个趔趄,头顶的藤蔓耳朵簌簌乱抖,几片嫩叶飘然落下。
“嗯!不错!气色比昨天强多了!老子就知道那点小伤对你福星来说算个屁!”赤炎赤红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满意地上下扫视着顾砚,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修复的瓷器,“风雷谷?小意思!正好给你活动活动筋骨,巩固巩固药效!顺便……”他眼中爆发出科研狂人特有的精光,“观察观察你这‘福星’体质在秘境特殊环境下的应激反应和能量适配性!这可是宝贵的第一手数据!”
顾砚被他拍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在抗议,内心一片麻木的荒原。活动筋骨?巩固药效?应激反应?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拿着!”赤炎不容分说,从他那宽大的、沾满不明污渍的丹袍袖子里,稀里哗啦地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符箓和一根黑乎乎的木棍,一股脑地塞进顾砚怀里。
瓶罐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喏,‘百毒不侵大力丸’!甭管什么瘴气毒虫,一颗下去,包你生龙活虎!”赤炎指着其中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玉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得意补充,“就是吃完可能……呃,会有点独特的‘排气’现象,五彩斑斓,带点清香,问题不大!辅助驱虫效果一流!”
顾砚看着那瓶子,嘴角无法控制地抽搐起来。独特的排气现象?五彩斑斓?他眼前已经浮现出自己在危机四伏的秘境里,突然释放出一道道彩虹般气体的社死场面。
“还有这个,‘瞬移符(劣质版)’!关键时刻保命神技!老子亲自画的!”赤炎又塞过来几张灵力波动极其不稳定、符文边缘都有些模糊的黄色符纸,“就是启动的时候可能……方向感会稍微有点飘忽,原地转个几圈也是正常的,习惯了就好!”
顾砚捏着那几张劣质符箓,指尖冰凉。原地转圈?在妖兽环伺的秘境里原地转圈?
“最后这个!重头戏!”赤炎拿起那根焦黑扭曲、顶端还残留着雷击痕迹的木棍,郑重其事地塞到顾砚手里,“‘避雷针’!老子珍藏的好东西!风雷谷嘛,别的没有,就雷多!拿着它,保管那些雷啊电啊的,都绕着福星你走!”他用力拍了拍顾砚的肩膀,豪气干云,“遇到危险别怕!记住你的使命!活着回来!老子的丹炉还等着你镇场子呢!炸炉……呸,爆炸就是艺术!安全第一!艺术第二!”
顾砚抱着怀里这堆叮当作响、功效成谜的“关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活着回来……镇炉?他看着那根焦黑的“避雷针”,再看看赤炎那张写满“丹道未来全靠你”的狂热脸庞,只觉得前路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突兀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骤然降临!
前一秒还喧闹嘈杂的广场,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窟。所有声音瞬间消失,空气仿佛凝固成坚冰。弟子们脸上的表情僵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金丹长老古板的面容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广场边缘。凌云霄。他没有看任何人,冰冷的目光穿透凝固的空气,精准地落在顾砚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怀里那堆赤炎塞过来的“破烂”上。
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此刻似乎更无血色,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周身无形的剑压如同实质的寒潮,以他为中心扩散,地面甚至凝结出细碎的冰晶。当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猩红暴戾的寒眸扫过顾砚怀中那根焦黑的“避雷针”时,顾砚甚至听到了细微的“咔擦”声,仿佛那木棍随时会被无形的剑意碾成齑粉。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凌云霄只是漠然地抬起手。
一道细微的银光撕裂了凝滞的寒意,精准地射向顾砚。
顾砚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入手冰凉刺骨,是一枚小巧的银色剑符。剑符造型古朴,表面流淌着内敛而凌厉的光华,隐隐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道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
“……拿着。”凌云霄的声音比周围的空气更冷,毫无起伏,如同冰珠砸落地面,“别死在外面。”
话音落下,他周身那恐怖的寒意骤然一收。不等顾砚有任何反应,玄色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广场上劫后余生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顾砚掌心那枚冰冷坚硬、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指尖寒意的银色剑符。
顾砚捏紧了那枚小小的剑符,冰冷的触感从掌心直抵心脏。那句“别死在外面”在耳边回荡,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了下来。他仿佛能听到对方那冰冷意识深处一闪而过的烦躁念头:“麻烦……又要好几天抱不到……气息不稳……”
他默默地将这枚沉甸甸的“护身符”收入怀中,与赤炎那些叮当作响的瓶罐放在一起。丹炉的枷锁,抱枕的标记,现在又多了这枚冰冷的剑符——他像一件被多方打上烙印的物品,挣扎的余地越来越小。
“所有人,入阵!”金丹长老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广场中央,巨大的传送阵图已然亮起,复杂的符文流转着幽蓝色的空间波动,构成一个旋转的光门。队伍开始有序踏入光门,身影瞬间被幽蓝光芒吞没。
轮到顾砚了。他抱着墨玉,站在光门前,望着里面扭曲变幻的光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周围是密集的人群,陌生的气息,嘈杂的灵力波动……社恐的阴影如同巨网当头罩下。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颅内振翅。他感到呼吸困难,指尖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喵。”怀里的墨玉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恐惧,轻轻叫了一声,柔软而带着肉垫的小爪子,安抚般按在了他紧握剑符、指节发白的手腕上。一丝细微的、熟悉的暖流从墨玉的爪垫传来,带着它特有的慵懒气息,稍稍驱散了一点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眩晕。
顾砚深吸一口气,借着墨玉传来的这点微弱支撑,猛地一步踏入了那片扭曲的幽蓝之中!
强烈的失重感和空间撕扯感瞬间袭来!眼前是无尽的光怪陆离,身体仿佛被拉长又压缩。他死死抱着墨玉,闭紧双眼,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脚下一实!
“呼——!”
凛冽如刀的罡风瞬间裹挟着粗粝的沙石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原始、苍茫、狂暴的气息,狠狠灌入鼻腔!
顾砚猛地睁开眼。
眼前景象豁然变幻。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厚重的雷云低垂翻滚,如同蛰伏的巨兽,云层深处不时有惨白的电蛇一闪而逝,伴随着沉闷而遥远的雷鸣。狂风在巨大的山谷间尖啸穿梭,卷起漫天黄沙和碎石,发出鬼哭般的呜咽。视野所及,是嶙峋狰狞的灰黑色巨大山岩,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肆虐的风沙之中。稀稀拉拉的、形态扭曲怪异的枯树在狂风中疯狂摇曳,仿佛随时会被连根拔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带着焦糊味的臭氧气息,以及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狂暴的雷属性和风属性灵气,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里就是风雷谷。古老,蛮荒,危机四伏。
“结阵!警戒!”金丹长老沉稳的喝令在狂风中响起。
探索队伍迅速在传送阵出口附近结成防御阵型,弟子们纷纷祭出法器,灵力光芒闪烁,紧张地戒备着四周。林风手持长剑,剑尖低垂,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环境。苏婉儿站在他身侧,祭出一面流光溢彩的小巧玉盾,俏脸上也收起了轻松,满是凝重。
顾砚抱着墨玉,站在队伍相对靠后的位置,努力将自己缩在几个身形高大的外门弟子后面,试图避开无处不在的探究目光。风雷谷环境的压迫感比广场上的人群更甚,那无处不在的狂暴灵气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刺激着他全身的皮肤,头顶的藤蔓耳朵和身后的尾巴小花都警惕地微微竖起。
墨玉碧绿的竖瞳警惕地环顾四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异样感,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顾砚体内悄然荡开。
不是狂暴的雷霆,也不是刺骨的罡风。
而是风。
一缕缕无形无质、却异常灵动迅捷的气流,如同无数条滑腻冰冷的小蛇,在这片狂暴混乱的灵气场中诡异地穿梭、流动。它们似乎遵循着某种隐秘的、与主旋律格格不入的轨迹。
顾砚体内的猫系血脉,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微微躁动起来。仿佛沉睡的本能被唤醒,对空气中那些游离的、诡秘的风之能量流产生了奇特的共鸣。一种难以言喻的“痒”感,顺着他的血脉悄然蔓延。
几乎是本能驱使,顾砚的目光下意识地、精准地投向了一个方向——
在离他们降落点不远的一处陡峭山壁下方,一条狭窄的缝隙被大片茂密得近乎妖异的深紫色藤蔓完全遮掩。藤蔓叶片肥厚,在狂风中纹丝不动,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那缝隙毫不起眼,甚至透着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死寂气息,与周围狂暴的环境相比,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顾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这条被藤蔓遮掩的狭窄小径,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记忆深处——那是原书剧情里,一条被所有人忽略、布满了上古禁制和致命陷阱、最终却诡异地通向一处偏门古老机缘的……“死路”!
就在顾砚的目光被那藤蔓缝隙牢牢吸住的瞬间。
风雷谷上方,那翻涌奔腾的厚重铅云深处。
一道玄色的身影静立虚空,宽大的袍袖在罡风中猎猎狂舞,如同降临人间的魔神。容烬修长而苍白的手指间,一片小小的、边缘带着细微齿痕的翠绿藤蔓叶子,正被随意地捻动着。那叶子在灰暗的天光下,依旧保持着诡异的鲜嫩欲滴。
他猩红的眼眸低垂,目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云障和肆虐的罡风,如同无形的锁链,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下方山谷中那个穿着猫爪玄服、正死死盯着一处藤蔓缝隙的翠绿身影。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吞噬一切的幽潭,晦暗不明,深处翻涌着难以揣度的风暴。
丹房的喧嚣,寒玉崖的冰冷,似乎都已远去。
但属于顾砚的“福星”与“猫薄荷”的双重“荣耀”生涯,以及这深陷秘境的危机,却如同他手中这片藤叶的脉络,在风雷的咆哮声中,无比清晰地延展开去,指向那藤蔓之后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