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下的涟漪:能量过载
联军退去的第三日,青梧宗依旧笼罩在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与压抑之中。
护宗大阵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如同重伤巨兽疲惫的呼吸,明灭不定地维系着最后的屏障。山门之外,焦土千里,断壁残垣,破碎的法宝残片与未曾干涸的暗褐色血污交织,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战争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灵力燃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能量过度宣泄后留下的狂躁与死寂并存的怪异气息。
虽然那令人神魂战栗的天道警示幻象已然消散,位面波动也暂时平复,但一种无形的、更为细微的危机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悄然蔓延。
顾砚躺在云深居的床榻上,身体依旧虚弱不堪。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尤其是最后时刻猫神血脉的被动爆发以及与玄墨那超越常规的意念连接,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经脉中空空荡荡,每一次细微的灵力流转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神魂更是如同被撕裂后又勉强缝合,疲惫欲死,对外界的感知却变得异乎寻常的敏锐——或者说,是被动地承受着外界的一切细微变化。
他体内那初步领悟的【天道法则浅悟·初级】,此刻没有带来任何明悟的快感,反而成了一种痛苦的放大器。在他的感知中,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变得扭曲而嘈杂。
他“听”到护宗大阵核心处传来的、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如同垂死老者的呻吟;“看”到宗门地脉中灵力的流转变得滞涩而混乱,仿佛被污血堵塞的血管;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弥漫在整个青梧宗上空,乃至更广阔战场区域的能量乱流。
那位万族老祖跨越时空的含怒一击,猫神虚影降临时带来的浩瀚而古老的威压,容烬体内失落神裔印记爆发出的煌煌神威与无尽悲怆,以及无数联军修士和青梧宗弟子法术对轰后残留的狂暴灵力、死寂怨念、破碎的武道意志……所有这些性质迥异、强度骇人的能量,并未因战斗的停止而立刻消散。
它们如同被投入原本平静湖面的万千巨石,激起的滔天巨浪虽已过去,但无数混乱的涟漪和暗流仍在疯狂地互相冲撞、撕裂、湮灭、又异变重生。这片空域的能量场,已经彻底变成了一锅沸腾的、充满毁灭因子的混沌浓汤。
在顾砚那独特的法则感知下,这些狂暴混乱的能量,正以一种极其可怕的方式,持续不断地冲击、震荡着此地的空间结构。
那不是剧烈的、肉眼可见的撕裂,而是一种更深层次、更细微的“共振”与“疲劳”。
他闭着眼,眉头却紧紧蹙起,脸色愈发苍白。在他的感知视野里,青梧宗上方的天空,以及远处主战场区域的空间壁垒,仿佛成了一张被无形巨手反复用力揉搓、拉伸又弹回的、坚韧却并非无限的透明薄膜。薄膜之上,因那持续不断的高频能量震荡,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褶皱”和“波纹”。
这些空间褶皱极不稳定,时而出现,时而平复,如同水下暗流涌动的痕迹,又像是高烧病人皮肤下不规则跳动的血管。偶尔,两个能量湍流特别剧烈的点发生碰撞,甚至会短暂地撕裂出比发丝还要细微千万倍的漆黑裂痕,虽然瞬间就被世界的基本规则之力强行弥合,但每一次撕裂与弥合,都让那一片的空间结构变得更加脆弱,更加“疲劳”。
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世界根基处的“哀鸣”,透过法则的层面,持续不断地传入顾砚的心神,让他坐卧难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呃……”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额角。
一直蜷缩在他枕边,看似在闭目养神的玄墨抬起头,金色的竖瞳看了他一眼,似乎理解他的痛苦。它身上的气息比前两日平稳了许多,九命玄猫那变态的恢复力开始显现,虽然离全盛时期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它伸出带着细微倒刺的舌头,轻轻舔了舔顾砚按在额角的手背,一股微凉而宁和的气息缓缓渡入,稍稍缓解了顾砚那过于敏锐的感知带来的痛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容烬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散发着浓郁药味的灵液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同样苍白,气息虚浮,显然神裔印记的两次爆发也让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每一步都走得有些缓慢。但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那双血色眼眸在看向顾砚时,褪去了所有的冰冷与戾气,只剩下沉沉的担忧和一丝不容错辨的固执。
三日来,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顾砚,所有喂药、擦洗、换衣的事务都强硬地一手包办,不允许任何旁人(包括凌云霄和赤炎)过多插手,那种近乎偏执的占有和保护欲,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无措,却又因他状态特殊且动机明显是关怀而不好强行阻止。
他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然后非常自然地坐在床沿,伸手探了探顾砚的额头,感受着那低于常人的体温和细微的虚汗,眉头拧紧。
“还是不舒服?”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但语调却是不容置疑的关切,“先把药喝了。”
说着,他就要像前两日那样,亲手将顾砚扶起,准备喂药。
顾砚此刻却因那无处不在的空间哀鸣而心绪不宁,下意识地微微偏头避了一下,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焦躁:“等等……容烬,你先别动……你感觉到没有?外面的天……空间……好像很不对劲……”
容烬的动作顿住了。他血瞳微凝,仔细感知了片刻。他虽然不像顾砚那样拥有初步的法则感悟,但身为失落神裔,对空间和能量的异动也有着本能的敏锐。很快,他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他也感受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细微震荡感,仿佛整个世界都站在一张即将破裂的冰面上。
“是之前大战残留的能量……”容烬沉声道,语气凝重,“太过混乱庞杂,未曾消散,反而在互相激荡……”
他的话未说完,房门被再次敲响,声音急促。
“顾师弟,容师弟!”门外传来凌云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冰璃师姐请你们和宗主立刻去议事殿一趟,有极其紧急的情况!”
容烬与顾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容烬不再多言,强势却又不失小心地将虚弱的顾砚扶起,仔细替他披上一件外袍,然后半扶半抱地搀着他,向外走去。玄墨悄无声息地跃下床,跟在两人脚边。
议事殿内,气氛比云深居更加压抑。
代宗主和几位核心长老早已在场,个个面色沉郁,眉宇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色。冰璃站在大殿中央,正指着悬浮在半空的一幅灵力构筑的能量流向图说着什么。那图上,代表青梧宗周边区域的灵光混乱不堪,无数代表不同属性的能量乱流像没头苍蝇一样疯狂冲撞,而整个区域的空间结构背景,被标注出了一片令人心惊的、不断扩散的暗红色,象征着极度的不稳定。
看到顾砚和容烬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眼神复杂无比。
冰璃停止了讲解,她转过身,清冷如玉的面容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看向被容烬搀扶着的、脸色苍白如纸的顾砚,又看了看气息同样虚弱的容烬,最后目光扫过跟在两人脚边、气息已然平稳许多的玄墨,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
“宗主,各位长老,顾师弟,容师弟……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糟糕得多。”
她指向那幅能量图,指尖点向那片不断扩散的暗红色区域,语气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大战残留的能量过载程度,远超任何记载!这些混乱的能量非但没有自然消散,反而因其性质迥异、强度极高,正在彼此剧烈反应,持续不断地冲击、侵蚀着我们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壁垒!”
“现在的青梧宗,就像是一个被无数重锤反复敲击过的琉璃罩,布满了肉眼看不见的细微裂痕和疲劳损伤。”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结论,“位面壁垒……正在持续哀鸣,其脆弱程度,恐怕已不足以完全阻挡下一次稍大一点的冲击……或者,来自壁垒之外的……窥探。”
冰璃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窗外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天空,面色凝重至极:
“能量过载远超预期……位面壁垒……在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