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掌心留下一道裂痕般的灼痛。
林风睁开眼,指缝间最后一缕黑烟被碾成光尘,吸入皮肤。
他没有动,右手仍按在储物袋上,指尖能感知到那枚箭簇的脉动——比先前微弱了些,却更加凝实,像一颗沉睡的心脏正缓慢搏动。
夜已深。
驼兽车停驻在荒原沙丘背风处,其余人早已入睡。
王远靠在车壁打盹,呼吸平稳。
林风缓缓抽出左臂,衣袖滑落,露出小臂内侧一道陈旧伤痕。
那痕迹微微发烫,仿佛有东西在皮下蠕动。
月光洒在伤痕上,仿佛给那道痕迹镀上了一层银边,周围沙粒被夜风吹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似在诉说着沙漠夜晚的寂静与神秘。
他解开布囊,掀开一角。
黑色箭簇静静躺在粗布中,蚀纹如活物般缓缓爬行,散发出冰冷煞气。
空气骤然沉重,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林风闭目,混沌熔炉自丹田升起,如一口无形巨鼎悬于体内。
他以指尖轻触箭簇尖端,一丝极细的黑气顺着经脉流入体内,直冲手厥阴心包经。
剧痛炸开。
不是火焰焚烧,也不是刀割斧凿,而是无数残破战魂在经络中嘶吼、撞击,每一寸血肉都被撕扯、碾压。
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脊柱如被铁钉贯穿。
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不灭星辰体》自动运转,筋膜层层绷紧,肌肉纤维在煞气侵蚀下寸寸断裂,又以更快的速度再生。
皮肤表面泛起暗金光泽,如同青铜浇铸。
不能吞。
这煞气非能量,而是意志残片,强行吞噬只会让识海崩裂。
他改换策略,将煞气引入奇经八脉,绕行周身大穴。
每过一穴,便以神念为锤,狠狠锻打。
当黑气流经膻中穴时,胸口猛然一闷,眼前闪现出一面残破军旗,旗面染血,写着半个“镇”字。
幻象转瞬即逝,但他已看清——那是古城废墟中倒伏的旗杆。
他不动声色,继续引导煞气冲击尾闾、命门、大椎三处要穴。
这些地方是《不灭星辰体》第二重瓶颈所在,常年难以贯通。
此刻在煞气冲刷下,竟传来松动之感。
更奇异的是,识海深处,《寂灭指》的运劲轨迹自行浮现。
那股煞气中的“破灭之意”,竟与指法核心共鸣,仿佛久旱逢雨,干涸的武意通道被重新打通。
一个时辰过去。
林风吐出一口漆黑浊气,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浑身湿透。
双目布满血丝,但瞳孔深处有星芒隐现。
他低头看手,掌纹边缘浮现出极淡的裂痕状红痕,形似符印,一闪而逝。
箭簇蚀纹黯淡三分。
他将其重新裹好,收入储物袋。
混沌熔炉仍在低鸣,消化着残余煞气。
身体还在颤抖,肌肉纤维仍在重组,但那种濒临崩溃的失控感已经退去。
这是可掌控的力量。
只要节奏得当。
第二日行路,林风依旧坐在车厢角落。
驼兽颠簸,他闭目调息,每隔两个时辰便取出箭簇,释放一丝煞气入体。
这一次,他缩短时间,只炼半刻钟。
煞气冲击肩井与环跳二穴,借其暴烈属性强行撑开淤塞经络。
每一次冲击都带来剧烈痛楚,但他面色不变,连呼吸频率都未曾紊乱。
傍晚扎营时,王远递来干粮,瞥见他左手小臂有一道新出现的暗红纹路,像是烙印初成。
“你练功出了岔子?”
“旧伤复发。”林风淡淡回应,拉下袖子。
王远没再问。
夜半,林风再次取出箭簇。
这一回,他刚牵引煞气入体,识海骤然翻涌。
画面纷至沓来:黑甲骑兵列阵冲锋,大地震颤;城门轰然倒塌,火光映红天际;无数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一声怒吼在耳边炸响:“杀尽敌寇!”
他猛然睁眼,喉间滚出一声低吼,惊得守夜护卫握紧兵刃。
王远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已恢复平静,便未多言。
林风低头,发现掌心渗出一滴黑血,落地即燃,化作灰烬。
精神污染正在积累。
他不再贪图进度,改为每日三次短时冲击,每次仅引一丝煞气淬炼关键部位。
炼完立刻运转《虚空古经》,清涤识海,默诵静心口诀。
第三日清晨,他在沙丘背风处盘坐,引导煞气冲击脊柱中枢。
当黑气流经大椎穴时,那里的骨节发出轻微脆响,一道长期阻塞的微细经络终于贯通。
《不灭星辰体》第二重,松动已达七成。
他睁开眼,眸光如刃,扫过远方荒原。
风卷黄沙,天地苍茫,但他体内气血奔涌,筋骨如钢,力量感前所未有。
第四日黎明,林风最后一次炼煞。
箭簇蚀纹几乎停滞,煞气浓度明显衰减。
他将其引入双腿经脉,重点锤炼足三里与涌泉二穴。
这是《军道杀拳》发力根基所在,以往修炼总觉滞涩,今日却在煞气冲刷下豁然通畅。
结束时,他站起身,脚掌落下之处,沙地竟陷下半寸深坑。
他收起箭簇,放入储物袋最底层。
身体仍有余痛,肌肉纤维仍在细微震颤,但气息已彻底沉凝,再无半分虚浮。
他望向商队前方——远处地平线上,一道模糊轮廓若隐若现,应是边陲小镇的城墙剪影。
但他并未放松。
左手掌心忽然一热,那道裂痕状红痕再度浮现,比之前清晰了一线,隐隐勾勒出某种古老符文的雏形。
林风盯着它,眼神微凝。
随即握拳,将痕迹掩入掌心。
驼兽车继续前行,轮轴碾过沙石,发出单调声响。
他闭目调息,准备迎接下一轮炼体。
风掀开车帘一角,吹动他额前碎发。
荒原深处,一只夜枭悄然掠过沙丘,在月下投下短暂的影子。
远处沙地之下,隐约有枯骨半埋于风蚀岩层中,空洞的眼窝朝向天空,仿佛仍在凝视那场湮灭的战争。
林风虽未睁眼,却能感知到某种来自地底的微弱震荡,像是沉眠的战鼓余音,隔着千百年,仍不肯彻底归于死寂。
他知道,这煞气并非无主之物。
它是执念的残渣,是战死者不甘的呐喊凝聚而成。
每一次炼化,都在与那段被掩埋的历史对峙。
他不怕痛,也不怕疯。
他怕的是,在某一次入定中,彻底被那股“破灭之意”吞噬,沦为一具承载怨念的躯壳。
所以他必须清醒。
必须记住自己是谁。
他是林风,北境遗族最后的血脉,背负着焚城之恨,踏上了这条逆命之路。
他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救赎。
他只要力量。
哪怕这力量带着诅咒。
哪怕这过程如同剥皮剔骨。
只要能让他站在当年屠城者的面前,亲手斩断他们的喉咙,一切代价,皆可承受。
又一阵风掠过沙丘,卷起细沙拍打在车篷上,发出簌簌声响。
林风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却深不见底。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体内气血如江河奔涌,却又被牢牢束缚在经脉之中,不溢一分。
这是控制力提升的征兆。
也是《不灭星辰体》即将突破的前奏。
他轻轻活动手指,掌心那道裂痕状红痕微微闪烁,随即隐去。
他知道,那不是伤,也不是病。
那是印记。
是某种古老传承的觉醒前兆。
或许,那座古城的秘密,不止于废墟和断旗。
或许,那支黑甲骑兵的覆灭,背后另有真相。
而他手中的箭簇,正是开启一切的钥匙。
驼兽蹄声沉稳,商队缓缓前行。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刺破云层,洒在荒原之上。
林风靠在车厢角落,闭目养神。
他的意识沉入体内,一遍遍回放昨日炼煞时的经络走向,修正细微偏差。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平。
边陲小镇看似安宁,实则龙蛇混杂,各方势力暗中博弈。
他必须保持最佳状态。
不仅为了活下去。
更为了,找到那个名字。
那个曾在焚城之夜,亲口下令屠戮他全族的人。
他记得那声音。
低沉,冷酷,带着一丝笑意。
“一个不留。”
这句话,刻在他灵魂深处,日夜灼烧。
如今,他回来了。
带着仇恨,也带着新生的力量。
风继续吹。
林风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的身影沉默而坚定,仿佛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剑,只待出鞘那一瞬,便要斩断宿命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