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时,林风睁开了眼。
窗外天光微明,屋内药香未散。
他指尖一动,掌心旧伤裂痕仍在,但混沌熔炉深处那丝紫黑纹路已不再躁动,只是静静盘踞在灰白本源边缘,像一道尚未愈合的烙印。
床边小几上,一碗温热的汤药正冒着轻烟。
苏灵儿坐在不远处的木凳上,发丝微乱,眼底泛着淡淡的青影。
她听见动静立刻起身,端起药碗递来。
“清心散熬了两个时辰,趁热喝。”
林风没说话,接过碗一饮而尽。
药力入体,识海中残存的震荡如潮水退去,经脉里断裂处传来的钝痛也稍稍缓和。
他放下空碗,撑着床沿坐起。
右臂依旧无力,肩胛骨错位的地方还裹着绷带,但他已能站稳。
“秦导师派人来了。”苏灵儿低声说,“通往悟道崖的小径封印已开,两名助教在外等候。”
林风点头,披上外袍。
衣料摩擦伤口,渗出的血迹迅速晕开一片暗红,他却未停步,径直走向门口。
门外,两名助教立于晨雾之中,见他出现,微微颔首,一左一右护在其侧。
四人沿着石板小路前行,穿过学院后山禁地,沿途符文阵纹逐一亮起又熄灭,确认通行权限。
三刻钟后,前方山壁豁然中开,一道千丈高崖矗立眼前。
崖面斑驳,布满纵横交错的刻痕,有些深如沟壑,有些细若发丝,皆非人力雕琢,而是无数强者以意念留下的武道残韵。
空气凝滞,元气沉压,每靠近一步,神魂便如负重山。
助教止步于崖前百步。
“三日为期,时限一到,禁制自启送你出来。我们在此守候。”
林风独自向前。
脚踩上第一级石阶时,体内星源之气自发流转,《虚空古经》中那段静心法门悄然运转。
他盘膝坐下,双掌贴膝,闭目凝神,神念缓缓探出,触向崖壁。
刹那间,万千“势”轰然涌入。
杀伐之锐、镇压之重、凌驾之威,如洪流冲刷识海。
神念几乎崩断,脑海嗡鸣不止,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咆哮,在撕扯,在逼迫他臣服。
他咬牙,强行牵引混沌熔炉虚影沉入神海。
熔炉转动,吞噬之力悄然展开,将那些狂暴的信息流截取、分解、过滤。
杂乱意志被吞,唯余纯粹“意”留存。
这一过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反被外来意志侵蚀。
但他撑住了。
随着呼吸渐匀,神念如丝,重新缠绕崖壁,逐寸感知。
所触诸“势”,皆为掌控、征服、碾压之道。
而他的路,是吞噬万物、化归己用。
二者本质相悖,难以共鸣。
他回忆起秘境大殿之中,嵌入本源晶体那一瞬的感受——不是夺取,而是接纳;不是毁灭,而是融合。
那一刻,天地之力涌入体内,并非被强行拘束,而是与自身血脉共振,最终归于一体。
心境转变。
他不再强求契合,而是以“纳”代“夺”,以“融”代“压”。
神念再度探出,这一次,不再抗拒那些排斥之意,反而主动迎上,在碰撞中寻找共通之处。
如同江河汇海,纵然湍急汹涌,终将归于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崖面偏僻处察觉一丝异样。
一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手印图纹,残留着极淡的圆融之意——包容万象,吐纳天地。
那节奏,竟与混沌熔炉最深层的律动隐隐呼应。
林风心头一震。
他调转全部神念,缠绕那缕残意,反复推演。
起初生涩难通,后来渐渐顺畅,仿佛打开了一扇从未察觉的门。
原来吞噬,并非无差别吞纳。
真正的吞噬之道,是炼化万源,将其本质剥离、提纯、重组,最终纳入自身循环。
它不排斥外界之力,反而因外物而壮大;它不凌驾于规则之上,而是成为规则本身的一部分。
这一刻,他对力量的掌控,从本能爆发升华为精细调度。
体内混沌熔炉缓缓旋转,紫黑纹路虽未消散,却不再躁动,反而与灰白本源交织成网,形成新的结构。
星源之气流动更加顺畅,经脉修复速度加快,连右臂断裂处也开始传来细微的再生感。
三日光阴,转瞬即逝。
最后一刻,崖壁最顶端一道模糊印记忽然浮现,只留下一句残音。
“道非崖上刻,而在脚下行。”
话音落,碎石簌簌崩落,砸在地面无声湮灭。
林风睁眼。
气息内敛如深潭,双目清明,再无半分混乱。
他缓缓起身,脚步落下,稳如磐石。
走下石阶时,苏灵儿已在小径旁等候。
她手中握着一枚玉瓶,见他安然归来,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
“这是苏家特制的养元丹。”她将玉瓶递出,“能加速肉身恢复。”
林风接过,未多言。
两人并肩而行,沉默片刻,苏灵儿低声道。
“你变了。”
林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旧伤仍在,但五指收拢时,元气流转毫无滞涩。
“只是看清了自己的路。”
前方,助教收回监察阵纹,默默让开道路。
秦婉站在远处高台边缘,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许久未动。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道拐角,她才轻轻拂袖,撤去了最后一道防护禁制。
林风回到居所区外围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学院中央那座百战擂。
青石依旧斑驳,剑痕犹存,但那把插在地上的剑早已被人取走。
他凝视片刻,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袖中玉瓶轻微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