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缓缓收力,体内翻腾的能量如潮水退去。
混沌熔炉沉寂下来,经脉中的灼痛逐渐被一种沉重的疲惫取代。
他低头看着指尖垂落的一滴血,轻轻握拳,掌心裂纹渗出的血丝在指缝间凝成暗红。
他迈步向前。
脚步踩在碎石与血污混合的地面上,发出低沉的碾压声。
赫彪的残骸已化为尘灰,银蛇徽章碎裂殆尽,只剩几片焦黑的金属残片嵌在泥土里。
林风没有看那些碎片,而是继续前行,走向那名被鞭打至昏迷的老者。
老人蜷缩在断墙根下,额头破皮,嘴角淤肿,呼吸微弱。
林风蹲下,撕下衣角,动作生硬地将布条缠上老人流血的手臂。
布料摩擦伤口时,老人身体抽搐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人群依旧静默。
巷口、断墙后、塌陷的屋檐下,一双双眼睛盯着这片废墟中央的身影。
有人攥紧拳头,有人屏住呼吸,也有人悄悄后退半步。
他们见过杀戮,见过压迫,却从未见过一个刚以血洗场的人,会蹲下来为伤者包扎。
一名少年伏在瓦砾堆后,手指抠进泥土,眼中泪水打转。
他亲眼看见林风吞噬赫彪,看见他站立不动便让三名弓手跪地失语。
可此刻,那人正用染血的手,笨拙地替一个无名老者止血。
“风哥……”
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颤抖,却穿透了寂静。
小石头冲了出来。
脸上泪痕交错,鼻尖通红,但他挺直了背脊,几步奔到林风面前,扑通跪地,双膝砸起一小片尘土。
“我跟你干!”
他嗓音嘶哑,却一字一顿,“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我不怕死!”
林风没有立刻回应。
他仍低着头,将最后一圈布条打结,然后慢慢站起身,目光扫过小石头,又望向四周。
越来越多的人影从藏身处走出。
几个曾被赫彪亲卫当众鞭打的年轻人,彼此对视一眼,相继跪下。
一人抬起头,声音发抖:“风爷……我们……愿受你庇护。”
“我们也愿意!”
“只要你不走,我们就跟你守到底!”
呼喊声起初零落,随后汇聚成一片。
有人跪下,有人抱拳,有人只是站着,但眼神炽热。
他们不是帮众,不是战士,他们是南片区最底层的贫民,是常年低头走路、不敢抬头看人的眼睛的蝼蚁。
林风站在原地,听着这些声音。
他知道,这些人不怕死,怕的是希望落空。
他们追随的不是力量,而是那个敢于站出来对抗压迫的影子。
而今天,这道影子终于有了名字。
“我不做帮主。”
林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喧哗,“也不立帮规。”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铁。
“南片区,从今往后由我们自己守。谁再敢来欺辱你们——我杀谁。”
话音落下,无人再言。
片刻后,一名中年妇人扶着受伤的丈夫站起,颤声道:“我家还有两包止血粉,我这就回去拿。”
说完转身就走。
另一人立刻接话:“我家有旧绷带!”
“我能搬东西!”
“我会熬药!”
人群开始流动。
林风看向角落里的张伯。
老人拄着拐杖,默默注视着他,眼中泛着微光。
“张伯。”
林风唤了一声。
张伯点头,拄杖上前。
“医药和后勤,交给你。”
林风说,“你是这里年纪最大、经验最多的人。谁该治、什么该用,你说了算。出了事,我担着。”
张伯喉咙动了动,最终只重重应了一声:“好。”
他转身便走,步伐虽慢,却坚定。
几名年轻人立刻跟上,听他安排任务:分组搜药、搭建临时遮棚、登记伤员名单。
林风又看向小石头,仍跪在地上未起。
“起来。”
他说。
小石头抹了把脸,站起身,挺胸等待命令。
“带人搜寻还能用的兵器和药材。”
林风道,“重伤者优先救治,轻伤自行处理。另外,安排轮值,每两个时辰换一班,哨点设在东巷口、北塌楼、西断桥。发现异常,立刻示警。”
“是!”
小石头用力点头,随即转身高喊:“听风哥命令!五人一组,跟我来!”
人群中有人兴奋地搓着手,有人小声交流着对任务的期待,大家迅速分成小组,跟着小石头朝着各个方向奔去。
林风看着他们散开的身影,神情平静。
他知道,这群人缺的从来不是勇气,而是有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
“接下来才是最难的。”
他低声自语。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
“也不能退。”
有人清理尸体,将黑蛇帮众的遗骸拖至空地集中堆放;有人翻找残屋,取出还能使用的锅碗、布料、干柴;孩童也被组织起来,负责传递消息和搬运小件物资。
负责清理尸体的汉子们累得满头大汗,嘴里嘟囔着:“这些混蛋,死了还这么沉。”
翻找残屋的人则像是寻宝一般,不时发出惊喜的叫声:“看,这锅还挺新的!”
孩童们虽年纪小,但干起活来也不含糊,小短腿跑得飞快,传递着消息。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一块破布来回跑了三趟,额头上全是汗珠。
她喘着气把布交给正在搭棚的妇女,仰头问:“阿姨,这样够了吗?”
“够了够了,真乖。”
妇女摸了摸她的头,小女孩咧嘴一笑,转身又跑去搬柴火。
林风走到赫彪倒下的位置,俯身拾起一块破碎的腰牌。
符文残缺,边缘焦黑,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绿光波动,已被他先前切断。
他凝视片刻,忽然抬脚,将腰牌狠狠踩入泥土,碾成粉末。
“账还没完。”
他低声说。
随即提高声音:“战场清理干净,兵器收好,财物登记造册,一分不私吞。明日当众公示。”
这话是对所有人说的。
正在搬运尸首的一名汉子停下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另一人在清点缴获的钱袋时,特意将一枚金铢放在显眼处,示意无人贪墨。
秩序,在废墟之上悄然建立。
林风没有再说话。
他站在原地,看着人们忙碌的身影。
小石头带着巡逻队检查哨岗,张伯指挥妇女熬药,伤者被安置在相对完好的屋檐下,火堆燃起,炊烟袅袅升起。
他体内的伤势尚未痊愈,右臂骨裂处仍有钝痛,肺部每一次深呼吸都牵扯着旧创。
但他站得很稳。
晨光洒落,照在焦黑的断墙上,照在残破的街面,也照在他染血的肩头。
一名少女端着一碗药汤走近,犹豫片刻,递上前:“风哥……这是……张伯熬的,说您得喝。”
林风看了她一眼,接过碗,一饮而尽。
苦涩在口中蔓延,药力缓缓渗透四肢。
他将空碗递回,少女接过时手指微抖,却鼓起勇气说:“谢谢您……救了我爹。”
林风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远处,小石头跑来汇报:“风哥,东巷口清理完毕,找到三把短刀、两副皮甲,还有半袋干粮。登记本已经记上了。”
“好。”
林风答。
他又下令:“今晚加派双岗,所有人轮值不得少于四次。食物统一分配,伤病优先。明天上午,召集所有人,我要讲清楚接下来的事。”
“明白!”
小石头正要离开,却被林风叫住。
“你带几个人,把赫彪留下的阵法残件全挖出来。”
林风语气低沉,“尤其是那种会发光的小石子,别碰,用木匣装,埋到地窖最深处。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
人影散去,林风独自立于废墟中央。
风吹过,卷起几缕灰烬。
他的衣袍残破,血迹斑斑,却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
南片区依旧残破,街道满目疮痍,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与焦糊的气息。
但人心已动,火种已燃。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掌心。
那道曾因吞噬而浮现的暗金纹路,如今已被星辰般的微光覆盖。
混沌熔炉沉寂,却随时可启。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青年匆匆赶来,脸色发白:“风哥!北面……北面来了几个人,说是……说是原来西街的住户,想加入咱们。”
林风转过身,目光平静。
“让他们进来。”
他说,“带他们见张伯,先治伤,再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