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阴气最盛之时。
清风将依旧沉睡的婴儿用厚布仔细裹好,牢牢绑在胸前,这样既能护住他,也不影响双手动作。来福跟在他脚边,眼神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融入黑水城夜晚的阴影中。按照独眼龙老板的指点,向城西方向摸去。
越往西走,越是荒凉。房屋逐渐稀疏,最后连零星灯火都看不见了。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的脚步声。
前方出现一片起伏的丘陵,借着黯淡的月光,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插着许多歪歪斜斜的木牌和草席覆盖的土包——乱葬岗。
而在乱葬岗的边缘,靠近一片枯树林的地方,却诡异地亮着些许微弱的光亮。走近些,能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晃动,却几乎听不到什么交谈声,只有一种压抑的、如同鬼蜮的低语。
这就是鬼市。
清风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在远处仔细观察。鬼市的规模不大,摆摊的人不多,顾客更是稀稀拉拉。每个人都用兜帽、面具或者布巾遮掩着面容,沉默地在一个个简陋的地摊前驻足,看货,交易,然后迅速离开。摊位上卖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有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兵器,有颜色诡异的草药,有不知名兽类的骨骼,甚至还有一些散发着阴气的瓶瓶罐罐。
这里交易的,显然都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东西。
清风深吸一口气,拉了拉头上的破斗笠,低头走了进去。
他一踏入鬼市的范围,立刻感觉到数道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在他身上和他胸前的包裹上停留片刻,又漠然地移开。在这里,好奇心是致命的。
清风不动声色,慢慢在一个个摊位前走过。他主要关注那些贩卖情报或者看起来消息灵通的摊主。
一个摊位上摆着几本破旧的、似乎与修行相关的杂书,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揣着手蹲在那里,眼皮耷拉着,像是睡着了。
清风在他摊位前停下,假装翻看一本讲各地风物的杂记,压低声音问道:“老先生,打听个人。”
老头眼皮都没抬,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价钱。”
“西南方向,一位隐居的,能解决……特殊体质问题的前辈。”清风斟酌着用词。
老头终于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看了清风一眼,又瞥了瞥他胸前的包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西南?解决特殊体质?”他嘿嘿低笑两声,声音沙哑,“你说的,莫非是‘枯荣叟’?”
枯荣叟?清风心中一动,玉矶子说的难道就是他?
“还请老先生细说。”
老头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十两,消息卖你。”
清风嘴角抽了抽,真黑!但他现在没时间讨价还价,默默从怀里摸出三锭小银子——这是他目前身上大半的积蓄了。
老头麻利地收下银子,低声道:“枯荣叟,据说就在西南瘴疠之地的深处,具体位置无人知晓。此人脾气古怪,亦正亦邪,精通医毒蛊咒,尤其擅长解决各种疑难杂症和……先天之疾。不过,找他的人很多,能活着见到他的,十不存一。”
西南瘴疠之地深处……看来方向没错。但“十不存一”这个概率,让清风心头沉了沉。
“多谢。”他点点头,准备离开。
“慢着。”老头忽然又叫住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看你买了消息的份上,免费提醒你一句。黑风寨的人,好像在找你。小心点。”
黑风寨!清风眼神一凝。是因为歇马坪那件事?还是……血莲教通过黑风寨发布了悬赏?
“他们怎么认得出我?”
“你带着个婴儿,还有条黑狗,特征太明显了。”老头嗤笑一声,重新耷拉下眼皮,不再说话。
清风心中一凛,道了声谢,立刻转身,快步向鬼市外走去。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他刚走出鬼市范围,进入那片枯树林,前方和左右两侧的阴影里,便缓缓走出了七八条人影,堵住了他的去路。
这些人穿着杂乱的皮袄,手持钢刀棍棒,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眼神凶戾,正是黑风寨的三当家,人称“疤脸狼”。
“小子,杀了我们的人,还想跑?”疤脸狼舔了舔嘴唇,目光贪婪地在清风胸前的包裹上扫过,“把你身上的钱财,还有那个娃娃留下,爷爷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清风停下脚步,将胸前的包裹又紧了紧,体内内力悄然运转。来福伏低身体,发出威胁的低吼。
“黑风寨什么时候成了血莲教的走狗?”清风冷冷道,试图套话。
疤脸狼脸色一变,狞笑道:“哼!知道得不少嘛!看来更不能留你了!弟兄们,上!剁了他!”
七八个土匪嚎叫着扑了上来!
清风眼神一厉,不退反进!灵猿步施展到极致,身形如同鬼魅般切入人群之中!他不敢用剑,怕伤到孩子,双掌翻飞,灌注内力,专打对方关节要害!
砰!砰!啊!
两声闷响伴随着惨叫,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土匪手腕直接被拍碎,钢刀脱手落地!
但土匪人数太多,而且个个悍不畏死。另外几人已经从两侧包抄过来,刀棍齐下!
清风身形急转,险之又险地避开砍向头颅的一刀,左肩却被一根铁棍扫中,一阵剧痛传来,让他闷哼一声。幸好他提前用内力护住,骨头没断,但肯定青紫了。
来福咆哮着扑上,一口咬住一个土匪的小腿,猛地一撕,那土匪惨叫倒地。
“妈的!先宰了那条狗!”疤脸狼怒吼,挥刀劈向来福。
清风心中大急,来福再灵性也挡不住疤脸狼这种亡命徒的全力一刀!他顾不得其他,脚尖挑起地上一把土匪掉落的钢刀,握在手中,内力灌注,一式基础剑法中的“直刺”,速度却快如闪电,直取疤脸狼后心!
围魏救赵!
疤脸狼感受到身后恶风,不得不回刀格挡!
铛!
刀剑相交,火星四溅!清风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手臂发麻,钢刀差点脱手!这疤脸狼的实力,恐怕接近内劲五品!硬拼不是对手!
借着反震之力,清风身形向后飘退,同时左手快速从怀中摸出最后两张雷火符,看也不看向后甩去!
轰!咔嚓!
雷光火焰在追来的土匪中间炸开,虽然威力不足以杀人,但声势骇人,暂时阻住了他们的脚步。
“走!”清风低喝一声,招呼来福,转身就向枯树林深处狂奔!
“追!他跑不了!”疤脸狼气得哇哇大叫,带人紧追不舍。
清风将灵猿步催谷到极限,在枯树林中左冲右突。但他抱着孩子,速度受到影响,后面追兵越来越近,弓弦响动,甚至有箭矢擦着他的耳边飞过!
这样下去不行!
他眼神一扫,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塌了半边的荒废土屋,心一横,直接冲了进去。
土屋很小,里面空空荡荡,布满蛛网。清风迅速将孩子从胸前解下,塞进来福叼着的一个特意准备的、垫了软草的布袋里,急促道:“来福!带着他从后面破洞走!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
来福通人性,叼着布袋,担忧地看了清风一眼,还是敏捷地从土屋后墙的破洞钻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清风刚松了口气,转身面对门口。
疤脸狼等人已经追到,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小子,怎么不跑了?把那娃娃交出来!”疤脸狼狞笑着逼近。
清风缓缓抽出一直背着的青锋剑。剑身映着从破屋顶漏下的黯淡月光,泛起森冷寒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调整着呼吸,将全部精神锁定在疤脸狼身上。
没了孩子的拖累,他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
只是,面对一个五品高手和数个喽啰,这一搏,胜算渺茫。
他握紧了剑柄,眼神冰冷。
“想要孩子?先问过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