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猿步确实好用。
清风抱着婴儿,在山林间纵跃,脚步落地无声,身形转折间带着一种猿猴般的天然灵巧,大大节省了体力,速度也快了不少。脑海里多出的那些草药知识也自动浮现,让他能轻易辨认出沿途哪些野果无毒可以充饥,哪些草药能简单处理伤口。
只是每当他施展这步法,或是辨认出一株罕见草药时,心头总会掠过那道白色的身影,沉甸甸的。
他甩甩头,将杂念压下。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逃命要紧。
来福紧跟在他身边,鼻子不时翕动,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按照白猿在地图上指示的路线,清风一路向西南方向跋涉。他不敢走官道,甚至避开所有有人烟的小路,只在大山深处穿行。
怀里的孩子出乎意料地省心,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偶尔醒来,清风就学着白猿的样子,找些野果挤出汁液,或者寻到些温润的、带着灵气的露水喂他。孩子也不哭闹,只是用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偶尔还会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一个无意识的笑容。
这笑容看得清风心头微软,同时压力也更大了。这么个粉雕玉琢、灵性十足的孩子,偏偏身负惊天秘密,成了各方争夺的焦点,真是……造孽。
一连在山里走了三天,风餐露宿。饿了摘野果,渴了饮山泉,偶尔运气好,来福还能逮到只山鸡野兔,算是开了荤腥。清风身上的伤在灵药和内力调养下,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左臂筋骨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完全恢复如初。
这期间,他隐约感觉到几次远处有气息掠过,似在搜寻,但都被他提前警觉,借助复杂的地形和灵猿步躲了过去。
第四天下午,他按照记忆中的简陋地图,翻过最后一道山梁,前方地势逐渐平缓,隐约能看到远处山脚下有炊烟袅袅升起。
那应该就是白猿地图上标示的,位于两州交界处的偏僻小镇“野猪岭”。
清风没有立刻下去,而是找了个视野开阔的高处,仔细观察。
小镇不大,看起来只有百来户人家,房屋低矮。一条土路蜿蜒穿过镇子,连接着未知的远方。此时已是傍晚,镇上行人不多,显得有几分冷清。
“不能再抱着孩子在野外晃悠了。”清风皱眉。他自己还能撑,但这婴儿需要更安稳的环境和更好的食物。总喝野果汁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一直待在山里,信息闭塞,他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血莲教有没有发布海捕文书?伏魔司是什么态度?京城那边又有什么动静?
他必须冒险进入人类聚集地,获取信息,并想办法弄些必需品。
“得换个行头。”清风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破了好几处、沾满草屑泥污的道袍。这身打扮太显眼了。
他在山林边缘等到天黑,这才施展身法,悄无声息地摸向镇子。
野猪岭镇连个像样的围墙都没有,只有几个懒散的乡兵抱着长矛,在镇口打盹。清风很容易就绕开了他们,潜入镇内。
小镇夜晚很是寂静,只有偶尔几声犬吠。他目标明确,直奔镇尾一处看起来最破旧、晾着几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的院落。
“借”两件衣服应应急,回头再想办法补偿吧。清风心里默念一句,手脚麻利地“取”了一套半旧的灰色粗布短打和一件挡风的破旧褂子,顺便还“拿”了一个可以用来背孩子的旧背篓和一块厚布。
回到山林边缘,他迅速换下道袍,穿上粗布衣服,又将头发弄乱,脸上稍微抹了点泥灰。对着水洼一照,活脱脱一个逃难而来的落魄乡下青年,只是眼神过于清亮了些。
他将婴儿用厚布包好,小心地放进背篓,又用一些柔软的干草垫在周围。来福不用伪装,它本身就挺像土狗的。
准备妥当,第二天一早,清风背着背篓,带着来福,像个寻常赶路的山民一样,低着头走进了野猪岭镇。
镇子很小,只有一条主街,两旁开着几家铺子:一个杂货铺,一个铁匠铺,一个兼卖茶水吃食的简陋脚店,还有一个门面破败的药铺。
清风先去了杂货铺,用身上仅剩的几枚铜钱买了一小袋糙米,又割了一小条最便宜的咸肉。掌柜的是个眯缝眼的老头,看着清风这落魄样子,也没多问,收了钱便不再搭理。
接着他走进那家脚店,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坐在角落慢慢喝着,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店内零散客人的闲聊。
“……听说了吗?北边又打败仗了,丢了好几个寨子……”
“唉,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赋税又加了……”
“县里的王大户昨天又纳了一房小妾,啧啧,那排场……”
“最近山里不太平啊,老刘头前天进山采药,到现在还没回来,别是碰上什么脏东西了吧?”
大多是些家长里短和抱怨世道的话,并没有听到关于京城、圣婴或者道士的传闻。
清风心下稍安,看来血莲教的触角还没伸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或者消息被有意封锁了。
他正琢磨着,脚店门口光线一暗,走进来两个穿着皂隶服色的官差,腰间挎着刀,大咧咧地在一张空桌旁坐下。
“老板,切两斤肉,打一壶酒!”其中一个胖衙役拍着桌子喊道。
掌柜的连忙赔笑应承。
清风心里一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喝茶。
两个衙役一边等酒菜,一边闲聊起来。
“妈的,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真是晦气!”胖衙役抱怨道。
“少说两句吧,上头的差事,办不好有你受的。”另一个瘦高个衙役相对谨慎。
“不就是找个带孩子的道士吗?画影图形模糊不清,谁知道长啥样?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道士?”
“听说那道士拐了个重要人物家的孩子,上面震怒,各州县都发了海捕文书,咱们也就是下来走个过场,问问里正就行。”
“重要人物?有多重要?难不成是皇亲国戚?”胖衙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嘘!不想活了?少打听!”瘦高个瞪了他一眼。
清风端着茶碗的手稳如磐石,心里却翻起了浪。
海捕文书!果然是全国通缉!罪名是“拐带孩童”?这血莲教和他们在朝廷里的同党,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一流!
自己这“人贩子”的帽子算是扣实了。幸好提前换了装束,这野猪岭地处偏僻,官差也只是敷衍了事。
他不动声色地喝完茶,放下两枚铜钱,背着背篓,招呼来福,低着头走出了脚店。
不能在这里停留了。
他快步穿过小镇,从另一头离开了野猪岭。
走到无人处,他打开背篓看了看,孩子还在熟睡,小脸红扑扑的。他松了口气,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
前路漫漫,强敌环伺,自己还顶着个通缉犯的名头。
这“皇粮”还没吃上,先成了“钦犯”,找谁说理去?
他看着远方层叠的山峦,深吸一口气。
“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先把这孩子安顿好,再从长计议。”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西南方,那片据说更加混乱,但也更容易藏身的边境州府走去。
背篓里,婴儿咂了咂嘴,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