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嶂峡的迷雾在身后渐渐淡去,如同褪去一层危险的纱衣。阳光重新洒落在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却驱不散几人骨子里的疲惫与心头的沉重。
一口气奔出十余里,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清风几人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涧旁停下脚步。慧明再也支撑不住,哇地喷出一口淤血,盘膝坐下,面如金纸,气息萎靡。乌老头一屁股瘫坐在地,呼哧带喘,检查着自己身上新增的几道浅浅刀口,嘴里不住念叨:“亏大了,亏大了,这趟真是把老本都赔进去了……”
悟净小心地将怀中仍在啜泣的孩子递给清风,自己则忙着帮师父运功疗伤。那孩子到了清风怀里,嗅到一丝熟悉安定的气息,哭声竟渐渐小了下去,抽噎着睡着了。
清风肋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撕下道袍下摆,胡乱包扎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慧明内伤极重,乌老头消耗不小,悟净也挂了彩,枯荣叟依旧昏迷不醒,全靠青牛驮着。自己也是强弩之末。
“必须找个地方休整。”清风沉声道,声音带着嘶哑。他看向乌老头,“乌老,这附近可有稳妥的落脚点?”
乌老头喘匀了气,掏出他那张皱巴巴、染了血的地图,眯着眼看了半天,才指着一个方向:“往西南再走二十里,有个野人沟,沟口有个废弃的山神庙,早年跑货时在那躲过雨,还算隐蔽。”
“就去那里。”清风果断决定。
众人不敢耽搁,强打起精神,再次上路。青牛默默跟在后面,步伐稳健,仿佛不知疲倦,只是偶尔会用担忧的眼神回头看看背上的枯荣叟。
一路上,气氛沉默。道观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在众人心头回荡。刘太监的阴险,狄虏的悍勇,血斧帮的亡命,还有那神秘莫测的老道,自主鸣响的古钟,蕴含道韵的画卷……这一切都透着诡异与不凡。
“他娘的,那鬼地方,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了。”乌老头忍不住打破沉默,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那老道士神出鬼没的,到底是人是鬼?还有那钟,那画……邪性!”
慧明缓缓睁开眼,气息稍微平稳了些,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那位于我等有救命之恩,无论其是仙是凡,此恩不可忘。只是……那等存在,非我等所能揣度。”
清风默默点头,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得自金甲蝎尾鼋、本打算用来拼死一搏的“鼋珠”依旧温热,但此刻他心中更觉沉甸甸的,是一种对未知的敬畏。那道观,仿佛一个巨大的谜团,而他们只是偶然闯入的过客。
他内视自身,与山魈王和道观连番恶战,内力几乎耗尽,经脉也隐隐作痛。但不知是否因古钟道韵涤荡,还是生死边缘的压迫,他感觉对内力的掌控似乎更精细了一丝,对《青帝木皇功》残卷的感悟也隐隐有所触动。他悄然吞下一颗系统空间内仅存的内功丹,温和的药力化开,缓缓滋养着干涸的经脉。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众人终于抵达了乌老头所说的野人沟。沟口林木葱郁,藤蔓缠绕,确实隐蔽。拨开层层藤萝,一座半塌的山神庙出现在眼前,虽破败,但主体结构尚存,足以遮风避雨。
清理出一块干净地方,将枯荣叟小心安置好,悟净负责生火、取水,乌老头拿出所剩无几的干粮分食。清风则再次运转春风化雨术,翠绿色的生机之力在指尖流转,先为慧明稳定了内伤,又依次为乌老头、悟净和自己处理了外伤。虽然无法立刻痊愈,但疼痛大为缓解,精神也振作了不少。
“清风小子,你这手医术……不,是道法,真是神了!”乌老头看着自己迅速结痂的伤口,啧啧称奇。
清风笑了笑,没有多解释。他走到庙外,望着西南方向,眉头微蹙。千嶂峡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前路依旧迷茫。带着一个昏迷的高手和一个身份敏感的婴孩,目标太大,刘太监虽败,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狄虏和血斧帮的介入,更让情况复杂无比。
“接下来,有何打算?”慧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调息完毕,脸色好了许多,但眉宇间忧色不减。
清风转身,目光扫过庙内众人,最后落在沉睡的孩子脸上:“当务之急,是弄清这孩子的身世,以及枯荣前辈昏迷的缘由。唯有如此,才能知己知彼,摆脱这被动挨打的局面。”
乌老头挠了挠头:“可这茫茫人海,上哪打听去?枯荣老儿昏迷不醒,这孩子又说不清话。”
清风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不能像无头苍蝇乱撞。需要找一个消息灵通,且相对安全的地方。”他顿了顿,“我记得地图上标示,由此往西南再行数日,便是江州府。府城之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或许能打听到一些风声。而且府城有朝廷驻军,各方势力多少会有些顾忌,比在这荒山野岭安全些。”
“江州府?”乌老头眼睛一亮,“倒是个去处!府城‘包打听’孙瞎子跟我有点交情,说不定能问出点啥。”
慧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眼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但愿佛祖保佑,此行顺利。”
计议已定,众人便在破庙中歇息下来。连番恶战逃亡,精神体力都已透支,很快,庙内便响起了乌老头如雷的鼾声。悟净抱着禅棍,靠在墙边假寐。慧明则继续打坐调息。
清风却没有立刻入睡。他盘膝坐在门口,耳听八方,负责守夜。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洒落,映照着他年轻却已显坚毅的侧脸。
他心神沉入系统空间。之前斩杀山魈王和众多追兵的奖励颇为丰厚,除了丹药,还有那卷《青帝木皇功》残卷和“山魈精魄”。他尝试感悟那残卷,只觉得内容艰深晦涩,远非《乙木长生诀》可比,只能暂且放下。而那“山魈精魄”,其中蕴含的魂力精纯却带着一股凶戾,他想了想,暂时没有动用。
他又将意识投向那面救了他性命的青铜古镜。镜身依旧黯淡,那道新添的裂纹清晰可见。他尝试输入一丝微弱的乙木内力,古镜毫无反应,仿佛彻底陷入了沉睡。
“看来那次爆发,损耗极大。”清风心中暗忖,“这镜子来历神秘,威力惊人,但似乎不能轻易动用,需得作为最后的底牌。”
他摸了摸腰间,青锋剑上又添了几处缺口。桃木剑早已报废,如今这柄凡铁长剑也快不堪重负了。他叹了口气,在这乱世,想保住性命,提升实力永远是第一位的。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众人便陆续醒来。简单用过干粮,处理完痕迹,再次上路。
枯荣叟依旧昏迷,由青牛驮着。孩子似乎也习惯了颠簸,在悟净怀里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
离开野人沟,踏入官道。越往西南走,人烟渐渐稠密,偶尔能遇到逃难的流民队伍,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路边甚至能看到倒毙的尸骸,无人收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和绝望的气息。
乱世的疮痍,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
清风紧了紧身上的道袍,将孩子的脸稍稍遮住。他心中那份对“玉碟”、对安稳生活的渴望,愈发强烈。但他也明白,在这妖魔横行、人心叵测的世道,想要真正安稳,唯有拥有足够的力量。
他看了一眼系统空间里那些丹药,心中有了计较。必须尽快提升实力,至少,要在内劲上再进一步,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波。
数日后,一座巍峨城池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高耸,旌旗招展,正是江州府。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城门口时,却见城门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守城兵卒检查得异常严格,气氛肃杀。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城楼之上,赫然挂着几颗血淋淋的首级,旁边贴着告示,隐约可见“通狄”、“叛乱”等刺目字眼。
清风与慧明、乌老头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沉。
这江州府,恐怕也非太平之地。
新的风波,似乎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