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再次透过窗帘的缝隙，吝啬地洒进客厅，却驱不散屋内凝固了一夜的冰冷和沉寂。林小夕在地板上坐了一夜，四肢僵硬麻木，眼睛又干又涩，哭过的痕迹狼狈地挂在脸上。
心脏的位置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空落落地疼，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天亮了。现实并没有因为黑夜的过去而有任何改变。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不远处，屏幕漆黑。最后那条孤零零的“好”字，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她和顾夜白之间。
她不知道他是几点离开的，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她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窗边看一眼。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她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双眼红肿、失魂落魄的自己，陌生得可怕。
她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脑海里那两个截然不同的顾夜白——温柔的与狠戾的——依旧在疯狂打架，让她头痛欲裂。
她该怎么办？
像鸵鸟一样躲起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享受他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温柔？还是……快刀斩乱麻，主动离开，还他一个“正确”的未来？
无论哪个选择，都让她痛不欲生。
上午的课，她听得魂不守舍。教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满了杂乱的线条和漩涡，一如她混乱的心绪。
苏晓琪凑过来，担忧地小声问：“小夕，你没事吧？眼睛怎么肿了？昨晚没睡好？和顾总……没事吧？”
林小夕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掩饰道：“没……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着凉了。”她不敢看晓琪的眼睛，生怕被好友看出端倪。这件事太沉重，太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想把晓琪卷进来。
课间休息，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微信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夜他那条“好”字上，再也没有新的消息。
他……放弃了吗？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又是一阵尖锐的抽搐，混合着莫名的失落和一丝……可耻的解脱感？
如果他不再联系，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不用再那么艰难地做选择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顾夜白的名字跳跃在屏幕中央。
林小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呼吸骤然停滞。她几乎要条件反射地接起来，但指尖在接触到屏幕的前一秒，猛地顿住了。
消防通道外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回响。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铃声固执地响着，如同他此刻不容拒绝的态度。
最终，在铃声即将挂断的最后一秒，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按下了挂断键。
世界瞬间安静了。
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竟然……挂断了他的电话。她从未这样做过。
几秒后，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接电话。我们需要谈谈。」——语气是他一贯的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林小夕看着那行字，手指颤抖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谈？谈什么？谈他母亲安排的联姻？谈他为了她而进行的抗争？还是谈他那个隐藏的、危险的世界？
她害怕。害怕听到更残酷的真相，害怕自己会心软，害怕自己会再次成为那个需要被他保护、却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负担。
她盯着屏幕，挣扎了很久，最终只回过去一句言不由衷的、疏离的话：
「在上课。不方便。」
消息发送成功，她却像打了一场仗一样，虚脱地靠在椅背上，手心全是冷汗。
这一次，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小夕以为他不会再回复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又开始悄然滋生。
他终于回了一条：
「几点下课？我来接你。」
不是询问，是陈述。
林小夕看着这句话，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紧蹙着眉头、不容拒绝的模样。若是以前，她会为这种霸道的体贴而暗自甜蜜。可现在，这句话却像是一道催命符，逼着她做出决定。
她不能再见他。至少现在不能。一见到他，她所有的决心都会土崩瓦解。
「不用了。」她飞快地打字回复，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我……我下课和晓琪还有别的事。很忙。」
又一个苍白的借口。
这次，那边的回复快得惊人，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怒气：
「林小夕！你到底怎么了？！昨晚到底听到了多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让我见你，当面说清楚！」
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他那边的低气压和急切。
她的眼眶瞬间又红了。委屈、恐惧、自责、深爱……种种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很想问他，那应该是哪样？如果不是她听到的那样，又到底是什么样？
可她不敢问。她怕那个答案是她无法承受的重。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颤抖着手指，发出最后一条消息：
「我真的没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个人静一静。求你，别逼我。」
这句话发送出去后，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手机彻底沉寂了下去。
这一次，再也没有新的消息进来。
他放弃了。他终于在她的屡次拒绝和推开后，不再坚持了。
林小夕颓然地趴在课桌上，将脸埋进臂弯里，任由无声的泪水浸湿衣袖。她成功地推开了他，保护了他……也，彻底地伤了他。
另一边，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内。
气压低得吓人。
顾夜白死死盯着手机上那最后一条消息——“求你，别逼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研磨着他的神经。
她哭了。他几乎能肯定。她只有在极度难过和无助的时候，才会用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话。
而他，就是那个让她难过和无助的罪魁祸首。
就因为他的大意，因为他无法彻底摆脱的那些阴暗枷锁和家族桎梏，让他最想保护的人，感受到了恐惧和压力。
“砰！”的一声闷响。
他终究没能控制住，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红木办公桌上！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胸口那股暴戾的焦灼和挫败感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在空旷冰冷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想立刻冲到她学校去，不管不顾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不要怕，一切有他。
可是……她说了“别逼我”。
他不能再吓到她。昨晚她那个充满恐惧和抗拒的眼神，已经像梦魇一样刻在了他脑子里。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商场上再棘手的问题，他都能找到解决之道，运筹帷幄。可面对她无声的退缩和恐惧，他却像个束手无策的困兽，所有的力量和手段都失去了作用。
他该怎么办？
强行解释？她显然已经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任何苍白的解释在“联姻”和那些威胁面前都显得可笑。
继续等待？等到她所谓的“静一静”结束？可他害怕，害怕她静着静着，就真的离他越来越远，最终做出他无法承受的决定。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却冰冷的城市。阳光灿烂，却照不进他此刻晦暗的心底。
他拿出那部常用的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看着那几句简短却疏离的回复，眼神痛苦而挣扎。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点开了输入框。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放任她沉浸在恐惧和自我怀疑里。
他斟酌着用词，删删改改，试图卸下所有强势和冰冷，只留下最纯粹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小夕，我知道你现在很乱，很害怕。我不逼你。」
「但至少，不要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不要一个人承担所有情绪。」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等你想谈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另外，创意市集，我还记得。如果需要帮忙，或者只是需要我在旁边看着，告诉我。」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在此之前，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他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语气足够温和，没有施加任何压力，才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发送键。
消息已读。
但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顾夜白握着手机，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缓缓闭上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发出了他能做到的最低的姿态，抛出了所有的耐心和等待。
现在，他只能等。
等他的女孩，是勇敢地向他走回来，还是……被那该死的“自我怀疑”彻底拖入深渊。
而这种完全失去掌控、只能被动等待的滋味，比他面对过的任何一场商业恶战或黑暗中的较量，都更加煎熬百倍。
窗外阳光正好，而他的世界，却因她的沉默，正一寸寸地陷入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