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云宗外门的杂役院中,林渊正默默地扫着落叶,动作沉稳,一丝不苟。
但他的目光,悄悄扫视着周围。
不对劲!
这几天,外门的气氛明显绷紧了。
而且巡逻的弟子一队接一队,人数多了不少,个个眼神警惕,手按在兵器上,那架势,不像平常巡视,倒像是随时准备动手。
他趁着干活的空当,凑到陈大石旁边,低声问:“陈兄,你有没有觉得,宗门最近有点不一样?”
陈大石停下动作,抹了把汗,黝黑的脸上带着茫然:
“不一样?没啥不一样啊?哦,巡逻的师兄们是多了点?可能最近宗门有啥庆典要防着外人捣乱吧?”他心思单纯,并未深想。
林渊心里却是一紧。庆典?他看着不像。这阵仗,严阵以待,分明像是在防备着什么……大敌!
他目光锁定一队刚走过的巡守弟子末尾一人,此人步伐略显急促,气息也稍有不稳。林渊不动声色地靠近,快速而低声地抛出疑问:
“师兄,宗门近日可是有大事?”
那弟子脚步一顿,警惕地看了林渊一眼,认出是那个有些特别的杂役,才压低声音,语速飞快:
“还不是血鸣宗余孽近来异动频频,探子撒得到处都是,据说在几个依附城镇都搞了事!宗主亲自下令,各峰加强戒备,连只耗子都别想钻进来!”
说完,他不敢多留,快步跟上队伍。
血鸣宗!
这三个字,让他心头猛地一紧。
这个名字他在杂役们的闲谈中听过几句,据说是个极其邪门的魔道宗门,数百年前,甚至更久远,血鸣宗以邪法修炼,行事狠辣歹毒,屠戮生灵、攫取精血魂魄修炼魔功,曾掀起滔天血浪,搅得整个修行界腥风血雨。
其凶焰之炽,一度令众多正道宗门束手无策。
最终,是净云宗联合青炎山、天霄宗这三大正道魁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才将其主力击溃、道统近乎断绝,残余势力被迫销声匿迹。
那场大战,被老一辈修士提及,依旧带着深深的忌惮与后怕。
谁能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能死灰复燃?而且如此明目张胆地开始活动,甚至把手伸到了净云宗的眼皮底下!
林渊心中惊涛骇浪。血鸣宗复出,三大宗门必然震动,这绝对是足以搅动整个修行界格局的大事!
但此刻,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只有一个最直接的后果:宗门戒严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下山?此刻宗门对弟子出入必然严加盘查。
他已是引气境五重,试图离宗的举动都会引来关注,甚至被视为可疑。
想在这种敏感时刻离开宗门去天翼城寻找“冰魄玄晶草”和“赤炎龙血藤”,无异于痴人说梦!
血鸣宗余孽的威胁绝非一朝一夕能解决。
这等涉及魔道死灰复燃的大事,三大宗门必然会倾力追查、围剿,后续的动荡、冲突、清剿……谁知道要持续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林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重归沉静。
下山之路不通,那就另辟蹊径!
他回到简陋的石屋,反手掩好门。
走到石桌前,铺开坚韧符纸,取出一支蕴含灵力的符笔。
“楚阁主台鉴:
一别数日,承蒙关照,铭感五内。
今有急迫所求,冒昧相扰,亟需‘冰魄玄晶草’‘赤炎龙血藤’两段。
此二物性相冲克,然于云某所研新丹,或为破局之钥。丹方构想,附于信末,恳请阁主代为留意,若有所得,无论代价几何,云鹤愿倾囊相付,灵石暂记,他日相逢,必当本息奉还!丹霞阁恩义,云鹤铭记于心,容后图报。
云鹤 顿首”
他将信笺小心折好,塞入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褐色皮囊中,皮囊口用特制的蜡封死。做完这一切,他静静等待。
直到黄昏降临,杂役院人影稀疏,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出现在石屋外——负责采买、偶尔能下山的杂役王师兄。
林渊悄悄把他拉进自己屋里。
“王师兄,”林渊把皮囊塞到他手里,声音压得很低,“这次不是普通送信,是去取放件东西。务必小心,一步都不能错。”
说话间,三块下品灵石已经滑进了对方的袖口。
王师兄摸到袖子里灵石的棱角,分量比平时多不少,眼睛顿时一亮。他连忙点头,黝黑的脸上显出紧张,额头都冒出了汗珠。
林渊凑得更近,几乎贴着他耳朵,语速快而清晰:
“下山,立刻去‘黑水集’!集子西头,那棵半枯的老槐树,认得吧?”
“树下第三块青石板,是松动的。撬开它,里面会有一张折好的纸条,和一个空皮囊。”
“你把我给你的这个皮囊,原封不动放进去,盖好石板。”
“然后,拿出那张纸条,按上面写的字去做,一个字都不许错!做完,立刻回来!记住,那张纸条——”
“看完了,立刻烧掉!明白吗?此事关乎小弟身家性命,师兄大恩,林渊没齿难忘!”
“明、明白!”
王师兄喉咙发干,用力攥紧皮囊和灵石,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师弟放心!老哥我…我晓得轻重!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鬼都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没了往日的憨厚,只剩下豁出去的紧张。转身快步消失在通往山下的阴影小径中。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林渊背靠石壁,缓缓吐了口气。
黑水集的老槐树……那个曾在天翼城被他救回一条命的哑巴铁匠阿祖面容浮现。
这条线,终于启用了。阿祖,应该早已将纸条和空皮囊放好了吧?
宗门现在戒备森严,这个不起眼的皮囊,是他唯一能和外界联系的途径。
剩下的,就看天意,看那位精明的楚阁主,是否还认“云鹤”这个名头,以及那份改良的残缺却极具诱惑力的“青冥蕴灵丹”构想的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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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戒严,下山之路不可行,但修炼之路不能停歇。
灵力修为已达引气五重顶峰,短时间内难有质的突破,林渊便将目光投向了炼体!
引气境主修灵力,但一副强横的体魄,是承载灵力、施展武技、乃至保命的基础。尤其对他这灵滞之体而言,强大的肉身力量更是弥足珍贵的底牌。
他再次踏入善财堂。王管事依旧懒洋洋地拨着算盘。林渊目光扫过任务榜,径直走向角落,摘下一块乌沉沉的木牌。
“清理后山废矿洞,搬运‘千钧石’矿渣,一日。报酬:下品灵石三块,淬体膏一份(限体修)。”发布人:器堂执事炼天机。
“又是你?”
王管事瞥了一眼木牌,又看看林渊不算魁梧的身板,嗤笑一声。
“小子,这千钧石渣一块就有数百斤重,可不是除草那种轻松活儿!别为了几块灵石把自己压趴下,耽误了器堂的事,有你好看!”
“弟子明白,定当尽力。”
林渊神色平静,接过任务凭证,转身离开。
净云宗后山,废弃的玄铁矿洞入口。
林渊褪去外衫,露出精悍的肌肉线条。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引气五重的灵力缓缓流转,灌注双臂。弯腰,双手扣住一块千钧石矿渣边缘。
“起!”
他腰背发力,低喝一声,矿渣应声离地。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在矿洞里回响。每走一步,脚下碎石都被踩得咯吱作响。几百斤的重量压在身上,汗水立刻涌了出来,衣服很快湿透。
这是最笨拙也最直接的炼体方法——以血肉之躯,硬撼金石!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渊像不知道累一样,一块接一块地把矿渣搬到指定地点。汗水在他脚下积成小水洼,又被踩散。
搬运完最后一堆矿渣,日头已微微西斜。林渊扶着洞壁剧烈喘息,浑身肌肉颤抖,双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
看到地上有些掉落的玄铁碎块,林渊心里一动。
这些碎块虽然小,但含有精铁成分。他忍着酸痛蹲下,悄悄捡了几块收进怀里。
“这些应该是没人要的废料,拿一点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他稍作休息,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矿洞深处一个废弃的岔道后面,传来一阵压得很低的说话声。
“……确定……万无一失?”
“……放心……无色无味……发作极缓……查不出……”
“……水源……人多眼杂……分批……”
“……近日……交接……”
声音模糊,但其中几个关键词如同冰锥,瞬间刺入林渊耳膜!
下毒?水源?万无一失?
他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屏住呼吸,将身体紧贴在冰冷潮湿的洞壁上,悄无声息地向声音来源处挪去。
“……大人们……承诺……事成之后……”
“什么人?!”一声警觉的低喝猛地响起!
林渊心头一凛,毫不犹豫!脚下猛蹬,身体如离弦之箭向后暴退,同时抓起脚边一块散落的矿石碎片,狠狠砸向矿道另一侧深处!
“哐当!”矿石撞击岩壁的声音刺耳地回荡开。
“追!”
林渊则借着黑暗和复杂地形掩护,几个闪身便消失在通往出口的另一条岔路。
刚才虽然只是一瞥,但他清楚看到那个出声的矮个杂役,在抬手时露出的右臂上,有一块不规则的浅红色胎记。
回到石屋,关紧房门,林渊背靠石壁缓缓滑坐在地。炼体带来的酸痛涌来,但他的心思完全在别处。
那块浅红色胎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仔细回忆刚才听到的每一个字,再联想到今日巡逻弟子所言的血鸣宗异动……这绝非巧合!
“难道是血鸣宗!……已经开始向宗门内部渗透了?”
“下毒……目标是水源还是灵谷?”
“想让大批弟子中毒,制造混乱?”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阴谋一旦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一个外门杂役,人微言轻,如果贸然上报谁会信?
或许……是自己听错了?
无论真假,都必须提高警惕!
水源地是外门甚至波及内门部分区域的命脉!
若真被投毒,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虽力微,但至少要设法保全自身和陈大石,并……伺机而动!
他默默记下那个胎记的特征,决定明日寻找那名杂役,暗中观察,寻找更多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