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与谢月泠略显奇特的对话后,夏念清的病房生活进入了一种规律而微妙的节奏。
姜妙柔依旧每日送来汤水,只是期间连着有几天放下保温桶就直接离开了。
夏念清从她匆忙回复的信息中得知,她参加工作变动的面试去了。
几天后她再次出现时,整个人容光焕发,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喜悦,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念清,我……”她将保温桶放下,脸上带着期待又有些羞涩的红晕,似乎想分享什么好消息。
夏念清看着她难得外露的兴奋,笑了笑:“妙柔姐,看来面试很顺利?恭喜。”
姜妙柔用力点了点头,眼波流转,最终却只是柔声道:“嗯!等结果正式出来再告诉你。”
她没有再多说,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开心仿佛点亮了整个病房。
夏念清虽对到底什么工作感到疑惑,却也由衷为她高兴,并未深究。
花瑾瑜出现的频率明显增高。
花家的事务似乎已处理得七七八八,她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有时会带着新奇的小点心来“投喂”夏念清(没有辣条),有时会抱着笔记本电脑在一旁安静处理自己的事,偶尔抬头与夏念清聊几句音乐或趣闻。
她的存在像一道明媚的阳光,驱散了病房的沉闷。
而谢月泠,则保持着一种极其规律的探视频率,每三天一次,时间精准。
她每次停留的时间不长,话也不多,但总会带来一些东西:有时是几份据说是“营养学角度最优搭配”的补品,有时是她查阅大量文献后整理的、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康复训练建议,甚至在附录里标注了参考文献来源。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清冷客观,询问他的恢复情况像在记录实验数据,送上补品和资料时则像在投放实验物料。
夏念清看着她一丝不苟的样子,偶尔会产生一种自己成了某种长期观察项目的“特殊样本”的错觉,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却又莫名觉得……有点安心?
许柠秋偶尔会在照顾母亲的间隙,溜达到夏念清的病房。
她的来访总是带着点随性,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像第一次那样的夜晚。
理由五花八门,“顺路看看你死了没”、“妈妈炖的汤多了,分你一点”、“无聊,过来转转”。
几次来访中,她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其他几位女性。
夏灵溪是知道许柠秋的,她从哥哥制作的视频里见过这位金发耀眼、舞姿惊艳的姐姐。
当第一次在病房碰见时,夏灵溪眼睛亮了一下,小声跟哥哥确认:“哥哥,这就是跳《燎原》的那个姐姐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对许柠秋露出了礼貌而略带好奇的笑容。
花瑾瑜和谢月泠也都认识许柠秋,毕竟同是新大校园里备受关注的人物,只是专业和圈子不同,并不熟悉。
对于她出现在夏念清的病房,两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意外。
花瑾瑜遇到许柠秋时,会友好地点头微笑,寒暄一句“柠秋同学,好巧”。
但那双含笑的秋水眸子里,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似乎在衡量这位女孩出现在此地的频率和缘由。
谢月泠则更为清冷,偶遇时只是淡淡颔首,连“巧”字都省了,但那清冽的目光在许柠秋和夏念清之间扫过时,会多停留半秒,带着她惯有的、不动声色的观察。
姜妙柔遇到许柠秋时,态度最为温和也最为陌生,只是以邻居姐姐的身份客气地打招呼,但许柠秋那出众的容貌和独特的气质,还是让她默默留意了几分。
每当这种时候,病房里的气氛就会变得有些微妙。
几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女性共处一室,她们总会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作为事件主人公的夏念清身上。
许多次夏念清感觉冷汗都出来了,真想直接把被子蒙头上,从此隐居病床,不问世事。
而虞绵绵,则沉浸在一种“匿名投喂”的快乐中。
她小心翼翼地挑选着东西,既不能太显眼,又要实用贴心。
每次看到夏念清发来“收到”的消息,以及他偶尔在消息里透露出的“伤口好多了”、“今天能下地走走了”的进展,她都觉得心情雀跃,仿佛自己也参与了他的康复过程。
她依旧没有勇气摘下口罩和帽子,光明正大地走进他的病房。
但这种方式,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离他更近了一点,也离外面更近了些。
时间在规律的日常中悄然流逝。
夏念清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在大家科学康复指南的帮助下,还有些系统神力下,他已经可以自如地下床活动,左臂也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伸展。
8月24日,夏灵溪的新生报到日,也是军训开始的日子。
她既兴奋于即将开启的大学生活,又万分不舍得离开尚未完全康复的哥哥。
“哥哥,你一定要按时吃饭,按时吃药,记得做康复训练,不要太累……”
夏灵溪一边帮哥哥整理床头柜,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知道了。”夏念清笑了笑道,“去吧,好好体验大学生活,和同学好好相处。有什么事随时给哥哥打电话。”
“嗯!”夏灵溪用力点头,扑进哥哥怀里紧紧抱了一下,“哥哥你快点好起来!”
送走妹妹,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夏念清看着空了许多的房间,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也即将迎来出院的日子。
接下来的几天,姜妙柔来的次数更多了些,似乎想弥补妹妹离开后可能带来的冷清。
花瑾瑜也时常过来,有时甚至会拉着他下两盘棋,或者一起看部电影,美其名曰“帮助他进行认知康复训练,防止与社会脱节”。
谢月泠依旧保持着她的“观察周期”,在夏念清出院前最后一次来访时,她带来了一份长达十页的《出院后注意事项及长期康复规划V2.1》,其严谨程度堪比学术论文。
期间发生了一件趣事。
有一次,许柠秋来得巧,病房里暂时只剩下她和夏念清。
她走到床边,双手抱胸,微微扬起下巴,琥珀色的眼眸斜睨着靠在床头的夏念清。
她的语气里带着她特有的傲娇,但仔细听,又能品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溜溜,“看来夏同学住院的日子,倒是过得挺‘充实’嘛。”
她故意把“充实”两个字咬得微微重了些,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门口方向,或者床头柜上那些来自不同人的、风格各异的慰问品。
“一会儿是温柔体贴的邻居姐姐送汤送水。”
她掰着手指,状若随意地数着,嘴角噙着一抹调侃的弧度,“一会儿是明媚动人的校花嘘寒问暖,连咱们那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学生会谢部长都时不时来‘关切’一下……”
她凑近一点,歪着头看夏念清,金色的发丝垂落颊边,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浓了:“啧啧,夏念清,没看出来啊,你这艳福……可真是不浅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朋友间的玩笑打趣,配合着她那傲娇的表情,似乎无懈可击。
夏念清这十多天下来也是渐渐习惯了那种氛围,倒没有乱了阵脚露出窘态,带着无奈地苦笑道:“是的,我这确实不浅。”
“你……”许柠秋被他这句坦然的回应噎住了,一时语塞,随即有些气恼地别过脸去,显然没料到夏念清会这么直接地承认。
“你倒是挺诚实。”她小声嘟囔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垂在肩头的金发。
夏念清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有趣。
“说实话也有错吗?”他故意反问,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
许柠秋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所以你很享受咯?”
夏念清看着她难得吃瘪的表情,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这些天来被各种微妙氛围包围着,住院的生活实在枯燥无味,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轻松的出口。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我这个人就是太好心了,看着大家为我忙前忙后,反倒觉得心里亏欠得很。”
许柠秋刚缓过神,就听见他这番“自夸”,忍不住撇撇嘴:“啧,大善人,夏同学。”
夏念清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突然压低声音:“说起来,许同学这么关心我的‘艳福’,该不会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她瞬间绷直的后背,才慢悠悠地接下去:“……在吃醋吧?”
“谁、谁吃醋了!”许柠秋顿时慌了,声音不自觉大了一些。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红晕,连脖颈都透着淡淡的粉色,“你别……别自作多情了!”
夏念清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些天来见惯了她故作高傲的样子,此刻这般慌乱的模样倒是新鲜得很。
“我开玩笑的。”他见好就收,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
许柠秋却像是被踩到了痛处,气鼓鼓地瞪着他:“大色魔!看来身体是好的差不多了,都有精力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双手不自觉地抱在胸前,做出一个防御的姿态。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看起来颇为可爱。
夏念清看着她这副戒备的样子,心中笑意更盛。
“许同学,”他故意一本正经地说,“你这样的反应,会让我觉得你心里有鬼。”
“你!”许柠秋气得跺了跺脚,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话,最后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走了!懒得理你!”
这次她连借口都忘了找,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到门口时还差点被平地绊到,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
夏念清望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许柠秋跑出病房后,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轻轻喘气。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小声骂了句:“这个混蛋……居然敢调侃我……”
可是骂归骂,她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虞绵绵倒还是老样子。
终于,到了8月28日,出院的日子。
医生做了最后一次检查,确认夏念清恢复情况良好,批准出院,但仍叮嘱需定期复查,避免剧烈运动。
姜妙柔早早来到医院,帮他办理出院手续,整理行李。
花瑾瑜也来了,倚在门边,笑着看他有些笨拙地尝试自己系鞋带。
当夏念清终于踏出医院大门,呼吸到久违的、完全自由的空气时,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住了近一个月的医院大楼,心中感慨万千。
目光扫过一个窗户,他精准地捕捉到那里有一位金发少女正望着他,他挥了挥手示意再见,后者却一下子缩了回去。
夏念清笑了笑,转身走了。
“念清,车在那边。”姜妙柔柔声提醒,手里提着他的部分行李。
“终于出来了,念清,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花瑾瑜笑吟吟地问,粉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夏念清深吸一口气,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
新的学期即将开始,新的生活,也即将展开。
而他知道,有些关系,有些故事,在他走出这扇医院大门后,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