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皇帝的乾清宫灯烛长明,崔国公府更是风雨欲来。
崔国公府正门,夜色浓重。
得到口信的国公夫人早早盛装候在府门前,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喜色。
国公爷特意使人传话,说“女儿回来了”!果然,国公爷心中还是记挂她们母女的!
当年她留下这孩子,这步棋终究是走对了!这孩子就是她的福星!只要女儿在,国公爷的心就还在她这里,她这国公夫人的位置就无人能撼动!
她特意换上国公爷早年最爱的藕荷色妆花缎裙,薄施粉黛,精心描画。
镜中人儿眉目含情,仿若年轻了十岁,下人们都赞不绝口,道国公爷见了一定欢喜。
她袖中藏着一枚蜡封的小小药丸,指尖抚过,脸颊飞起红霞——那是她重金求来的“逍遥乐”,闺中助兴的秘药。
什么矜持,什么体统,她都不要了!只要能留住国公爷,她什么都肯做!
远处,两辆马车在灯笼昏黄的光晕中辚辚驶来。
国公夫人心花怒放,忙理了理鬓角,袅袅娜娜走下台阶,迎上前去。
“国公爷~”声音甜腻婉转,带着刻意的柔媚。
当先一辆马车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崔国公探出身来,幽深的眸子沉沉落在她精心装扮的脸上,那目光复杂难辨,似有暗流汹涌。
国公夫人被他看得心头一跳,随即又是一阵酥麻:多久了?国公爷多久没用这种……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眼神看过她了?她只觉浑身发烫,心如擂鼓,几乎忘了言语,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喘:“国公爷,心儿呢?可是在后面那辆车上?”她眼波流转,媚意几乎要拉出丝来。
崔国公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慵懒中带着一丝诡异的、近乎浪荡的邪气,声音也刻意放得低沉温柔:“不……”他刻意拉长了调子,“你的好女儿,就在这里……”
国公夫人先是一怔,随即狂喜几乎冲昏头脑!女儿才离开几日,国公爷竟对她宠爱至此?连回府都要同乘一车,片刻不舍分离?
果真是她的好女儿。
“心儿!快下车来!让母亲好好瞧瞧你!母亲想死你了!”她急切地呼唤,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崔国公唇角的笑意更深,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好……接稳了!”话音未落,他猛地从车厢里拖出一个沉重的、蜷缩的人形,“砰”地一声,狠狠掼在国公夫人脚前的青石地上!
“啊——!”国公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划破夜空。直到地上那人发出一声痛苦而熟悉的呻吟:“母亲……”,她才借着府门灯笼的光,看清那张沾满泪痕、发髻散乱、脸颊带血的脸——竟是她的心肝宝贝崔锦心!
“心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国公夫人惊骇欲绝,扑过去想扶,又不敢触碰,声音都变了调,“谁?!是谁敢伤我女儿?!是谁?!”
回答她的,是后方那辆马车帘子被一只素白纤手掀开,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随之响起,字字清晰,敲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母亲说笑了。谁敢动‘我’?女儿——好着
风拂帷裳,安心那张欺霜赛雪的玉容再无遮掩,全然袒露于崔国公夫人眼前。
崔国公夫人如遭九天雷亟,眸中骤然失神,耳畔嗡鸣不绝,喉间竟一时失声,檀口微张,唯余惊骇。
——不可能!断无可能!此女何来?!
安心唇角噙一丝凉薄笑意,甚是满意其惊惶之态。
太后果然懂得杀人诛心,临来时,让人给她换了装扮,这身打扮,可是一比一复刻了毓皇贵妃年轻时的装扮,让两人相似度更高了,震撼的效果可想而知。
由无双搀扶下得马车,莲步轻移,行至崔国公夫人面前,盈盈下拜,声若珠玉坠盘:“母亲大人,别来无恙呀?”
崔国公夫人猛地回神,仿佛白日见鬼,骇然尖叫着踉跄后退:“你是何人?休得胡言攀附!我是一品诰命崔国公夫人,膝下只有嫡女崔锦心!国公府门庭,岂容宵小攀扯!速速离去,否则国公爷雷霆之怒,不是你们能承受的!” 她面色惨白,金钗步摇簌簌乱颤。
崔国公已自前车而下,负手立于阶前,周身寒气凛冽。
国公夫人仓皇退至他身侧,双手死死攥住其蟒袍广袖,颤声哀求:“国公爷!此女是何来历?竟然擅闯府门?快!快命人将她赶走!”
崔国公漠然抽回衣袖,锦缎摩擦,窸窣有声。
他唇角扯出一抹极冷极僵的弧度,缓声道:“夫人此言差矣,此乃咱们的骨血,你我嫡亲的女儿,何来赶走之理?”
国公夫人如坠冰窟,四肢百骸皆寒,强自稳住心神,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国公爷……此言何意?!”
“为夫忘了夫人尚不知情。” 崔国公眼中寒芒一闪,抬手直指安心,那“笑意”愈发刺骨,“为夫便细细告知于你。当年咱们的女儿刚出生,便遭人调换!你我膝下承欢十数载的崔锦心——” 他目光如刀,剜向一旁早已跪伏在地、抖若筛糠的崔锦心,“不过是个不知来历的……野种!而这位——” 指尖稳稳落在安心身上,“安心姑娘,方是崔氏嫡脉真血!”
言罢,他看向崔锦心的眼神已满是嫌恶鄙夷,齿缝间迸出冷语:“此孽障不知从何处窥得身世之秘,竟胆大包天,在凉州,买通凶人欲置安心于死地!幸得苍天有眼,安心福泽深厚,大难不死,更蒙镇北王寻获,千里迢迢护送回京,与我们骨肉团聚!”
言至此,顿了顿,“且其涉嫌通敌。”
“买凶杀人”“涉嫌通敌”几字,咬得极重,愤怒恨意掩盖不住。
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安心心中只觉一阵通泰畅快,如饮琼浆。
“不!绝无此事!” 崔国公夫人如被重锤击中,脚下虚浮,踉跄一步,面上血色褪尽,“锦心就是咱们的女儿!国公爷明鉴!锦心是您的亲生的骨肉啊!妾身身为母亲,母女连心,岂能不识自己骨肉?!通敌之事更是无中生有,她一闺中娇娥,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岂会有那通天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