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无双被呛的剧烈咳嗽。
“啊,怎么了?怎么被呛成这样?”
安心站起身来,一脸无辜的帮她顺背。
无双:她的新主子真好……特别!
要么闷着一天不说话,要么一开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
时而开朗,时而孤僻。
时而冷清,时而热情。
对下人要么冷眼相待,要么关怀备至。
就像现在……
还真是,反复无常,让人捉摸不不透。
主仆两人离开后,摊主刚收拾好两人的碗筷,就听到了熟悉的大嗓门。
“老板,来两碗馄饨,大碗。”
看是熟人,摊主面上带笑,大声回着,“好嘞!”
来人真是安定与铁柱。
两人面上带着风尘仆仆,
今日这里跑,那里颠的,铁柱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眼巴巴盯着摊主用长勺搅动着锅里翻滚的雪白馄饨,不住吞咽口水。
安定却有些神思不属,目光沉沉地望着官道延伸向京城的方向,仿佛要穿透这沉沉暮霭。
心儿也快走了吧?
老刘氏被抓,崔锦心主仆,副将沙单,萧云舟皆被控制,陈祁正归顺,凉州的一切都在镇北王的掌控。
凉州的事了了,该回京清算了。
“他是当今七皇子……陆承泽……毓皇贵妃的养子……”
魏来的话依旧回响在耳边。
客栈里对他敌意深重、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的少年——楚洛宸,竟然是心儿的皇兄。
真的,亲的,名正言顺的兄长。
这个认知,如同淬冰的箭矢,狠狠扎进了安定的心窝。
原来楚洛宸并非无端寻衅,那眼底的审视与冷冽,仅仅是血脉相连者对“冒牌者”本能的排斥?
他是安心的皇兄!是真正与她血脉相连、名正言顺的兄长!是这大楚王朝最尊贵的皇子之一。
而他……算什么?
一个乡野长大的泥腿子,一个鸠占鹊巢了本属于金枝玉叶十几年兄长身份的……窃贼。
这身份,曾是他护佑心儿的铠甲,如今却成了烙在他心头的耻辱印记。
他偷了别人妹妹十几年的光阴,占据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位置。
那份敌意,如今想来,竟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他想起在小河村那个破败的院子里,安心软软地唤他“哥哥”,依赖地牵着他的衣角;想起她生病时,他彻夜不眠守在床边;想起他拼尽全力,也只够让她勉强温饱,受尽白眼……那些相依为命的岁月,那些他视为生命重量的守护,在七皇子这个身份面前,显得那样卑微和可笑。
楚洛宸能给她泼天的富贵,无上的尊荣,以及……来自血脉至亲的、无需证明的庇护。
那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一股巨大的茫然和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入伍从军本想挣个前程做安心的退路,可这退路,在真正的皇子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甚至是可笑。
他存在的意义只是回忆。
“哥,馄饨好了!还一如既往的香!”
铁柱的声音带着雀跃,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推到他面前。
白瓷碗里,汤色清亮,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几滴香油,一个个小巧饱满的馄饨挤挤挨挨地浮着。
香气扑鼻,却勾不起安定半分食欲,他拿起竹筷,指尖冰凉。
“那当然,小老儿做了十几年的馄饨,没有一个说不好吃的,”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此时笑眯眯的自夸,“就刚刚,有两个小姑娘,就坐在你们在这个位置,好吃的差点噎到!”
“……你们不知道那个小姑娘长得那个俊呦,跟画上的仙女似的。”
安定第一想到的就是安心,不自觉开口:“她们去哪了?”
“这么晚了,肯定回家了呗。”
安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
自嘲一笑,他在想什么?
他夹起一个馄饨,正要送入口中,动作却猛地顿住。
微风袭来,一阵极淡的、几乎被馄饨香气掩盖的熟悉味道,若有似无地飘过鼻尖。
是……草药混着一点点皂角的干净气息。
那是安心摸过药草后,身上特有的味道!
安定的心脏骤然一缩,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
摊子前只有三两个过路的脚夫埋头吃着……
是心儿吗?是她刚刚离开?
心儿说的回家,是回安家吗?
“老板,”安定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你说的那位姑娘,方才……去了哪个方向?”
“那边!”
摊主指的方向是凉州方向而非小河村?
难道真的是安心?
老板停下搅动的勺子,眯起浑浊的老眼想了想,慢吞吞道:“约莫半个时辰前吧,那个俊的仙女似的小姑娘,带着个婢女,看着是个体面人,在这歇了脚,吃了碗馄饨,说话轻声细语的,怎么?客官认得?
安定视线还盯着摊主手指的方向,并未回答。
摊主也未在意,继续道:“幸好小姑娘身边有个人高马大的黑脸婢女,一看就是有功夫的,本来我还担心她们走夜路不安全。”
安定终于确定了摊主口中的小姑娘就是安心。
人高马大的黑脸婢女,跟曹澄安排的人完全复合。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强烈的失落瞬间攫住了他,近在咫尺,却擦肩而过。
她在这小摊呆过,也曾坐在这张条长凳上,她是否知道,她的哥哥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锥心之痛?
安定只觉得喉头一哽,方才强压下去的酸涩汹涌而上,几乎冲垮他的堤防。
他错过了她!在她即将踏入另一个世界之前,他竟连最后一面都错过了!
也许这就是天意。
他张了张嘴,想再问些什么,比如她气色如何?可曾说过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所有话语都堵在了胸口,沉甸甸的,坠得生疼。
他低头,看着碗中冒着热气的馄饨,再无半分胃口。
那熟悉的草药气息仿佛还在鼻端萦绕,提醒着他刚刚失去的、可能再也无法触及的小人儿。
“哥,你咋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铁柱吃得满头大汗,见安定不动,疑惑地催促。
安定摇摇头,正欲说话,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带着哭腔和怒气的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