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偏头垂眸久久凝视着她,直到耳边传来平缓呼吸声,藏在眼窝里的那滴泪才落了下来。
“心儿,说话算话。”
他转过头仰卧躺好,尽力放松身体,让安心靠着更舒服些。
盯着营帐顶,思绪回到了他昏死过去前的那日。
当他感知到身体不对劲,手脚发麻,心悸之时,他立时服用了两颗安心给他的解毒丸。
恰因这解毒丸,延缓了蛊毒发作。
军医并未查出致命外伤及内伤,故,对此束手无策,曾嘟囔了一句‘奇怪,莫不是南疆蛊毒?’
君石君木不敢有失,迅速把消息传给了曹澄,曹澄当夜不顾毒发及暴露的风险,赶到军营。
从看到曹澄的第一眼,安定就知他已命不久矣。
曹澄亲自检查给他检查了身体,“离-心-蛊。”苍白的嘴唇翕动,嗓音跟破了的风箱般,刺耳嘶哑。
比他声音更破碎的是他眼底的情绪。
这是安定第一次见这般的他:悲凄,懊悔,不甘,愧疚,绝望及极力克制的毁天灭地的愤怒。
那即便行将就木依旧挺拔的脊背终于弯了。
安定蹙眉,心口却莫名酸涩。
“君元基。”曹澄望着他,缓缓开口,“你的名字……是你母亲取得,传承君家精神与使命,成为大晋立国根基,这是她对你的期望。”
“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舅舅……”
他的话缓慢,声音嘶哑,颤抖,断断续续说了好久。
安定静静听着,意识也渐渐模糊,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隐约听到一句:“元基,舅舅的错,就让舅舅彻底终结这一切吧。”
随即安定陷入昏迷。
悦来茶楼。
曹澄后靠着椅背,身子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
时间推移,光影流转,阳光终于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
只见他眼眸微敛,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此时更加青灰,脸颊消瘦,眼窝深陷,透着死气。
他伸出手,扶着桌面缓缓起身,衣衫挂在身上,整个人形销骨立,缓步到窗前,整个身子暴露在阳光之下,让他身上终于有了丝活气。
“将军。”曹忠推门进来,“咱们的人把军营翻了个底朝天,已经有了眉目,不出三日定能找出巫族之人。”
“好!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曹澄转过身,那深陷冰冷的眼眸里散发出狰狞的杀气,仿若索命的恶魔,诡异森然,让人不寒而栗,“巫族,我能屠一次就能屠第二次。”
“是!”曹忠迟疑一瞬还是开口,“自此,您的身份只怕瞒不住了。”
陆淮安不是崇德帝那般废物,只要露出蛛丝马迹,他定会按迹循踪,查个水落石出。
曹澄苦笑一声,“无所谓了。”
安定认祖归宗之后,他“人屠”的身份若爆出来,只会对安定不利,故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显露在人前,且他身中剧毒,本就命不久矣。何必多此一举。
可现在安定身中蛊毒,朝不保夕,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曹忠鼻尖一酸,“将军,您不要灰心,您与少主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化险为夷。”
“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自欺欺人了?”曹澄居然还能打趣他,可这却让曹忠忍不住红了眼,“将军,我已经把少主中蛊毒的消息传给了无双,她一定能带安心回来,帮少主解蛊毒,也能帮您解毒。”
曹澄:“南疆巫族擅制毒,养蛊,且好无解之毒,被他们残害之人何止千万。”
“蛊毒若是能解,义父,姐夫,三兄就不会死……曹忠啊~”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从未有过的胆怯不安,“元基若是没了,我死后怎么见姐姐?我无言见他们啊。”
曹忠喉间发涩,“将军。”
将军这些年过得生不如死,如同活死人。
在君家满门抄斩之时,他就‘死了。’
他将自己困在那个血腥潮湿的深秋。
日日遭受凌迟剜心之痛。
找到少主曾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后来毒发,教导少主又支撑他到现在,毒发之痛,将军从未放在心上,若是少主没了,他就真的死了。
凌迟而亡……两次……
他曾无数次的想过刺杀皇帝,为君家报仇,可君家百年忠名,他不能让君家真的背上弑君之罪,他只能等着君家平冤昭雪的那天。
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他家将军虽得‘人屠’恶名,杀的却是该杀之人,除的皆是该死之人。
将军年少时也曾隐姓埋名,乔装打扮在军中历练,论功封赏封了六品将军。
为了君家,为了大小姐,最终选择成为君家最后,也是最锋利的那把刀。
他十四岁就跟在将军身边,他从不喊主子,只喊将军,因为他知道,那是将军的志向与夙愿。
“主子!”君石君木突然翻窗而入。
两人跪在地上,眼底是藏不住的激动:“主子,少主的蛊毒解了。”
“什么?”曹澄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解了。”
“少主的蛊毒解了!”君石君木同时大声回答。
曹澄眼睛瞬间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
“是安心小姐解的毒!”
“当真?”
“千真万确!”
“呵。”曹澄张嘴猛地吐出一口气,原本黯然空洞的眸子瞬间有了光彩,在屋内来回走了两圈,双手猛地砸向书案,“哈哈,天不亡我君家!天不亡我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