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天色微明,豫园公府已然被喜庆的氛围笼罩。
红绸如火,挂满了飞檐斗拱,连廊下,红灯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柔和的光晕映照在青砖地上,给整个庭院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红晕。
前院里,鼓乐声隐隐传来,夹杂着下人们急匆匆的脚步声,整个公府都沉浸在一片忙乱却又喜庆的喧嚣之中。
然而,在这热闹的氛围里,唯有武祯的卧房,静得只剩帐子外那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还睡着呢?赶快叫醒,赶快叫醒!”
豫园公身着簇新的朱红色华服,玉带束腰,脸上满是焦灼之色。
他大步流星地跨进卧房门槛,身后跟着同样一身喜庆妆饰的明妆,以及四五个手捧妆奁、端着热水的侍女。
她们一个个敛着气息,却难掩眼底的焦急。
武祯的屋内,还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锦被堆得蓬松,床榻上隆起一个鼓鼓的身影。
只见武祯乌发如瀑,散落在玉色枕头上,她睡得正沉,仿佛这世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豫园公见状,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对着侍女们连连挥手:“愣着干什么?快把二娘子叫起来,误了吉时可怎么了得!”
明妆提着裙摆快步上前,精致的银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只见明妆俯身凑到床前,声音又急又软:“二娘子,二娘子醒醒!吉时快到啦,喜娘都来催了三回了!”
说着,还轻轻推了推武祯的胳膊。豫园公也耐着性子走到床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催促:“祯儿,别睡了,今日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全京城的目光都盯着咱们府呢,再不起,迎亲队伍可要到门口了!”
然而,帐内的人却只是懒洋洋地动了动,蒙在锦被里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是我大婚,又不是您大婚,着什么急啊……”
话音未落,她还极其惬意地翻了个身,后背对着众人。
听到武祯话的豫国公顿时袍袖一拂,扫过床柱,震得帐钩上的银铃“叮铃”乱响,清脆的铃声在静谧的卧房里回荡:“你这像什么话啊?整日里胡说八道,一点规矩都没有,这可是大婚啊!”
豫国公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腰间玉带扣随着他的动作撞出清脆声响,急促的节奏倒比外头的喜乐鼓点还要急促几分。
他瞪着武祯的方向,满心的无奈与焦急。
明妆跪坐在绣墩上,捧着珍珠妆奁的手指微微发抖,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二娘子,哪家娘子像您这样的!
大婚临了,还这么慢吞吞的?这可是您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啊?”
豫国公见武祯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重重一甩袖,朝门外走去,红珊瑚手串在门帘上撞出一声闷响:“是啊,赶快叫她起来打扮打扮,我先在外面忙叨去了!”
…………
而在梅府这边,此刻早已是灯火通明,处处张灯结彩。
只见大红绸带缠绕在雕梁画栋之间,将廊下悬挂的百子千孙灯笼映衬得愈发鲜亮。
空气中弥漫着沉香与蜜饯混合的甜香,喜娘欢快的唱和声与小厮们的笑闹声此起彼伏,将整个府邸烘托得热闹非凡。
铜镜前,梅祈安身姿挺拔如松,任由管事仔细为他整理衣袍。
他面容清俊,眉目如画,眼神中带着一丝从容。
金线绣就的麒麟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栩栩如生的兽首仿佛随时都会踏云而出,与腰间白玉雕琢的螭龙佩相得益彰,将梅祈安衬得华贵异常,气宇轩昂。
管事的手法极为熟练,一边整理着梅祈安的衣领,一边轻声说道:“少爷,今日可是大喜之日,一切都要尽善尽美。”
梅祈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目光却透过铜镜,似乎看向了远方。
“安安,该簪花了。”
温柔的声音突然从梅祈安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母性的温暖与慈爱。
只见梅母手持描金檀木匣缓步上前,她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梅母的面容虽已不再年轻,但眉眼间依旧透着优雅与从容。
木匣缓缓打开,一枚衔珠银花静静卧在云锦衬布上。
九片银叶薄如蝉翼,托起浑圆的南海明珠,珍珠流转的光晕映得梅母眼角的细纹都柔和起来。
梅母指尖微颤,小心翼翼地将银花簪入梅祈安乌发间。
簪好后,她却并未立刻松手,而是静静端详着眼前高大俊朗的儿子。
恍惚间,那个在她怀里牙牙学语、在庭院里追着蝴蝶奔跑的孩童,仿佛就在昨日。
“我的安安长大了,一转眼,都要娶妻生子了!”
梅母声音哽咽,眼眶渐渐泛红,绣着并蒂莲的丝帕轻轻按在眼角,试图掩饰心中的不舍与感动。
而就在这时,侍女捧着一个描金漆盘缓步上前,步伐轻盈而庄重。
盘中卧着一朵赤红缠枝莲纹的大红花,花瓣边缘绣着细密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连花茎处都缀着两颗小小的红玛瑙珠,增添了几分灵动与华贵。
梅母指尖捏着花结,轻轻将红花别在梅祈安胸前衣襟上。
细密的针脚蹭过他微凉的锦袍,带着掌心的温度,仿佛将母亲的祝福与牵挂都一并别在了他身上。
只见梅母她轻轻拽了拽红花的绸带,将结打得更紧实些。
她的目光又在儿子今日的装扮上落了落,从那熠熠生辉的麒麟纹,到新簪的衔珠银花,再到胸前的这朵大红花,每一个细节都映入她的眼帘。
终于,梅母缓缓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安安,去吧,再不走,真要误了吉时了”
梅祈安在向梅母行了个礼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府门前早已排开长队,迎亲队伍准备得妥妥帖帖,连马蹄子都裹了红布,生怕惊扰了这份喜庆。
吹鼓手们憋足了劲,见梅祈安出来,鎏金唢呐率先拔尖,紫檀羯鼓紧随其后,《百鸟朝凤》的调子一下子炸开,欢快得能掀翻屋顶。
那悠扬的唢呐声和激昂的鼓点交织在一起,将整个府邸的喜庆氛围推向了高潮。
两侧的彩衣丫鬟提着羊角灯,灯面上绘的鸳鸯交颈图,在晨光里晕出暖融融的光晕,一步步往前引。
那灯光在晨雾中摇曳,仿佛为迎亲队伍铺开了一条金色的通道,每一步都踏在喜庆的节奏上。
小厮们肩挑的食盒箱笼上,全缠了大红绸子,箱角挂着的铜铃随着脚步叮当作响,连空气里都飘着热闹的劲儿。
最前头,一匹雪白骏马昂首而立,马鬃上编着红绸辫,马鞍铺着绣满并蒂莲的锦垫,连马首都系着朵和梅祈安胸前同款的大红花。
这匹骏马仿佛也感受到了今日的喜庆,不时地打着响鼻,蹄子轻轻刨着地面,显得格外精神。
梅祈安抬手整了整衣领,又摸了摸胸前的红花,确认红花没歪,才足尖点地,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身姿矫健,动作一气呵成,展现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指尖扣住金丝缰绳,微微收紧时,他下意识抬眼望向豫园公府的方向,眼底藏着的笑意,终是没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