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片落下,周遭一片寂静无声。
来人胸膛之上生长出层层柳枝,这些嫩绿的枝条缠绕着他的身躯,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一般随着呼吸的频率而缓缓起伏。
他很快打量了完了这突遭横祸的酒吧,看到了悲痛欲绝哀嚎的老板,也自然看到了大汉手中正提着的弯刀与脚下似乎是人类的抹布。
“众生皆苦,却无人相助。鄙人不才,却愿为众人救苦。”他将宝剑横于手中,眼中怀有悲悯的光。
“你已为无辜之人带去苦楚,该是冷静思考悔过的时候了。”
“哈?”
醉汉此时完全无法理解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在说些什么东西。但他可以清楚理解这个古怪的人也是来阻挠自己寻回宝贝的阻挠之一。
于是他立刀于身前。
“你遗失之物此时正躺在此次直行的百米之外。”
“…所以,其实是你偷的吗?”
只节选到‘遗失’和‘百米之外’的醉汉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就那句话理解成“是眼前之人将自己的东西拿到了那远方,他才是小偷”的意思。
缠绕柳枝的人明白眼前的这个醉汉是暂时无法沟通了,他只好长叹一声:
“为了拯救老板,只好得罪了。”
手中宝剑退去刀鞘,寒冷的锋刃对准这一次的敌人。
而此时旁观的小浣熊正在被无尽地勾起过往的回忆。那些有关于【丰饶】的极其不美妙的回忆——
以拯救之名用丰饶之力异化、献祭所有人生命换取了那诡异至极的‘永生之躯’的人头大树,那些横行霸道的丰饶民,还有那艘让人看了可以恶心几天食欲不振的生物舰……
都有【丰饶】的关系在里面。
【丰饶】的星神【药师】,从不拒绝祈愿,从不忍视衰亡和病痛的星神。祂是乐土之神,令生命永不衰败,永远兴盛。
据传神音曾言:令诸有情,所求皆得。那宇宙间有什么被绝大众生所求的呢?
花儿肆意绽放,迎向无法逃避的凋零;鸟儿展翼啼唱,飞向无法逃避的坠落;溪水潺潺,流淌向无法逃避的干涸——缘何万物必要消亡?
‘短寿’便是宇宙间的顽疾,而药师便是那治疗此方顽疾的灵药。
药师无限制地给予所有索取长生的文明赐福,而最终这赐福也将所求之人变得面目全非——从精神与肉体上改变。
因为祂的所作所为,让宇宙诞生出了如【丰饶民】这般穷凶极恶的,以征伐、攫取与肆虐为愿的野蛮文明。
但无私、利他、治愈是行为却是【丰饶】命途的体现。
也就因此,星海间对于药师是善神还是恶神的争论一直争论不休。
不过不管药师到底是属于那一类,对于第一次见面就没留下好印象乃至后来也没有见到正面例子的小浣熊来说——
【丰饶】,绝对是危险的象征。
此刻的它就看到了似乎同样与【丰饶】有关系的人正举起利剑,似是要将那撒酒疯的人给就地斩杀。
那些有关【丰饶】的不好的记忆纷至沓来,让小浣熊心下一惊,随即便赶紧抽出自己的脚,要去挽救即将发生的悲剧。
它都已经想象出眼前这位使用丰饶之力的人,会现将眼前的人杀死,然后注入丰饶之力,接下来复刻它和黄泉第一次面对丰饶力量时的场景。
“给我停下——!”
它大喊着,但显然那柳枝缠绕的人动作更快,不过一瞬就一刀斩落了醉汉的弯刀,刀身落地震动发出嗡鸣之声,而后就醉汉当场倒地的模样。
“……你想要做什么?”小浣熊立在那人的身前,抬头努力去瞧对方的脸。“我警告你,丰饶的行者,不要做多余的事。”
好歹这里是自己打工吃饭的地方,无论怎样都必须要管管的。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那人收刀入鞘,声音没有波澜,“我只是让他冷静一下,好救治一下老板痛苦的心。”
视线顺着对方的指引而去,果真看到了原本痛哭哀嚎的老板正一副劫后余生的欣喜模样。
“我确实与药师有关,但我聆听慈悲的教诲只为救苦救难。听到了求救声,故而前来解救。”他此时一副完全无害的模样,垂着手不作出任何警惕的姿态。
“好吧,最好是你说的那样。”小浣熊警戒着同时走近了倒地的醉汉,一番检查后发现对方确实只是晕了过去。
“看,我说的句句属实。”他微微笑起来,蹲下身向着小浣熊伸出手掌,“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我无名无姓,不过星间一陌客。”
“因此,大可用‘陌客’一词来称呼我。”
纵使这位陌客已经尽全力表达了自己的无害,但对丰饶偏见极深的小浣熊还是没有回握住陌客的手,只是也让对方随意称呼自己就算是相识了。
待到一切都处理完毕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上午。
那醉汉找回来自己的宝贝,但也赔上了自己十年青春去为酒吧老板打工还债。老板虽然损失了不少,但也喜提了一位老实认错且实力尚可的免费打工人。
也算是可喜可贺,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结局。
道梅、师自清与大魔王三人,则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都留了下来接受治疗。提供治疗的自然是唯一的丰饶行者本人。
而没有住处的小浣熊也是留在酒吧内的,它此时正拿着一团抹布没什么干劲地擦桌子。
“浣熊阁下似乎对鄙人颇有微词…不知道是我在哪里惹得阁下不快了?”
一抬眼,就对上了陌客那一双平静的眸子。这让小浣熊有些烦闷。
这样平静的眼睛总是会叫它想起那个名字,但自己出来是为了找自己的道路的,想她干什么?
面对虚无的答案需要自己去寻找,自己不可能永远跟着她,而且也不想去找她。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能改变的还是不能改变。
想到这里的小浣熊愈发烦闷起来,于是它撇开脸没好气地回答:“我对丰饶膈应,满意了吗?”
陌客神色如常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些用丰饶之力行恶事的存在实在太多,阁下有此反应也实属正常。”
“只是,我还是希望浣熊阁下可以将他们与我分开——正如万物皆有正反两面,我践行救苦救难的教诲,便是为他们的反面。”
“药师有求必应虽为星间带去如丰饶民那样的野蛮,却也令星间的医学得以大幅进步。”
陌客也去找了一块抹布,帮助小浣熊一起完成清扫工作。
“按照鄙人之前所说‘正反理论’,那身为虚无的本身……是否也意味着其也是【存在】呢?”
小浣熊再度偏转视线,没有接话。
命途的正面与反面……它也是知道的,只是从不去深思而已。
存护的正面是保护,反面是封闭;开拓的正面是连接,反面是殖民;丰饶的正面是治愈,反面是疯狂……
那虚无自然也可以是存在。
但它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接受自己的虚无与那命定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