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性的话语没有引起任何回应,能作为回应的唯有那呼啸的风声。
小浣熊丢掉了手里的烤肉,它躲在黄泉的身后,在警惕的同时也在疑惑黄泉到底注意到了什么。
有黄泉在身边它是绝对不会害怕的。
毕竟你黄泉姐什么都做得到.jpg
“这样没礼貌的闯入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行为,你认为呢?”
黄泉单手举起长刀,连着鞘的尾端没有丝毫犹豫地戳向了某处不易察觉的阴影。
“…我认输。”
陌生人身形算不得很是高大,穿着一身厚实的兽皮模样的衣装,头上也戴着一顶骇人的白色巨熊头颅模样的帽子。
那帽子不是装饰品,而是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货真价实的战利品。
男人缓慢地将自己匍匐在地的姿态转换为站起身,高举双手,声音嘶哑地缓步走出阴影。
“血腥味……”黄泉皱了皱鼻子,她能感知到眼前这个人身上浓郁的‘血债’的味道。“说明你的身份,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在此长眠。”
这种身上凶煞过重的人,黄泉对待他们的态度要比平常凶狠些。毕竟高手除了怕板砖外,还怕暗箭。
更何况她没感受到善意。
“呵呵…”陌生男人的笑声在还算宽敞的山洞中回荡,听起来像是漏风的风箱那般呼哧。“我们…无冤无仇。我是一个猎人,今天是打算狩猎这只熊的。”
“只是没想到…你们先我一步杀了它。”
小浣熊莫名感觉这个陌生人的视线好像落在了它的身上,让它无端地浑身一抖——一种源自本能的被捕猎者盯上的危险的感觉。
“看样子你们似乎并不需要它的皮毛,不如让给我?我拿回去交差,好歹还有一点赏金。”
“……”
黄泉沉默地侧身,移开剑身。
男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然后他就慢慢挪动沉重的脚步向着被堆放在角落里的熊的尸骸走去。
小浣熊松了口气。看来这人只是一个窘迫的猎人,猎人身上的血腥味重实在是正常……
锵——!!!‘
金铁的交戈之声就这样突兀地响起,清脆的空吟响彻洞穴。
黄泉移开自己未离手的长刀,只见铺满了树叶枯枝的脚下正安静躺着一枚飞镖。
而就在这一瞬间,行刺未得手的那人见一击未成,便果断后撤同时抽出背在背上的猎枪顷刻间瞄准黄泉扣下扳机。
硝烟刺鼻,枪声刺耳。
不过倒下的自然不会是黄泉,而是那个突然搞偷袭的男人。
“什么…时候…?”
“猎人,你腰间的匕首直至刚才仍旧在滴下血液。”
简直就是怪物。
男人一副遭受重创的模样瘫倒在地上,他的平静的眼睛里此刻被惊惧占据。那个奇怪的女人,在一瞬间化解了他的子弹不说,还在自己都没反应的情况下就让自己被砸了好几下……
他现在看着那个他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女人。此时那个女人正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同样看着自己,那柄依旧未出鞘的刀抵着自己的脖子。
他丝毫不怀疑这刀鞘能在瞬间夺去自己的性命。因为眼前这人的身手已经不是他所能描述的。
“说明你的身份。”黄泉重复道,同时顺手安抚了一下被吓坏的小浣熊。“不然…我不介意再多一份血债。”
地上的男人大吐了几口血后才惨然一笑,他用讽刺又激昂对口吻说道:“何必这样惺惺作态…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现在你赢了,你大可拿去!然后拿着我的人头去炫耀!去展示你的功绩!”
“看啊,真真正正的传奇猎人诞生了!猎人协会就是正确的!”
“……”
“嗯?”
黄泉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紧接着男人的脸上也浮现出疑惑。
“啊?你…不是?”
“我是谁?这一向是个非常让人值得深思的问题。”黄泉屈指抵住自己的下巴,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我的意思是,你是谁?不对,是,你是什么人?”
“这听起来差不多。”
“……”
“那你认为我应该是谁?是什么人?”
“……”
看到危险已经解除的小浣熊无语地旁观了这个明显不在同一个频道的对话,它恨不得自己长嘴去替黄泉回答...等等,它有嘴来着。
哦,联觉信标,我的联觉信标…呜呜呜。
“……我是说,你不是猎人?”男人原本视死如归的表情碎裂,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后用‘放弃了,随便吧’的表情说道。
黄泉神情微愣,而后平静答复:“不是。我只是一介路人。”
小浣熊配合地捡起黄泉那长得覆盖到小腿衣摆,用力地拍着那纹样色彩独特的服饰,像看待傻子一样看待那个目瞪口呆的男人。
——看衣服就知道我们不是啊!
“啊…抱歉,是我误判了。我还以为你是协会派出来猎杀我的人。”他眼神复杂,脸上都是愧疚和庆幸。“幸好你不是,不然我的复仇就要早早结束了。”
“复仇…仇恨往往使人蒙蔽双眼,不分真假。但无法辩驳的是,有时候仇恨确实会使人活得愈发长久…切莫沉溺其中。”
“?呃,多谢?”
虽然不知道黄泉为什么忽然这样说,但男人将其归咎为了眼前的女人的说话习惯也就接受了。
“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么我不会再对你出手。”黄泉说着,随手抛出一瓶治愈剂,“用上它,你的伤势会好许多。”
“多谢。”
男人一点不扭捏,他接下后也不怀疑真假便直接解开受伤地方的布条,径直倒了上去。
“不担心?”
“不担心。”猎人一边撕扯出新的布条重新裹上,一边回答,“按照你的身手,我断然没有回手的能力。我想,你这样的强者是不屑于采用一些肮脏的手段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
猎人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但在这样的‘心’,在天与地的差距之间没有任何用。”
“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他们?”
猎人显露出窘迫之色:“强大的猎人们都有些奇怪的爱好。比方说,我曾经和一个喜欢奇装异服的猎人合作过——他的风格就是招摇地把自己当做诱饵,然后利用陷阱与自己的独特技巧击杀猎物。”
“你…很像。”
黄泉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扭头去看小浣熊:“很奇怪吗?”
小浣熊竖起大拇指,表示你超帅,不要听那个憨批说的。
虽然落在黄泉眼里就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好’的意思。
“而且,您身边的这只奇特的小动物…我当时认为它是用来追踪我的猎犬。”
黄泉长久地看着小浣熊,而后轻轻摇头。虽然黄泉没说什么,但是小浣熊却有点生气:这人盯自己那么久只摇头是什么意思?是说它不是猎犬还是说它不如猎犬?
“没关系,误会解除就好。”黄泉依旧面无表情,但她却抱住了佩刀,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确实不想争斗。
猎人在此时终于放松了,他一下子又瘫了回去躺着:“我叫休格。如果你从那个小镇来,你或许知道镇上的猎人们出问题了。”
“死了。”黄泉被勾起了当时在酒馆的回忆。“你做的。”
“对,毕竟我是所有注册猎人里最强的那一个。”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休格的语气里满是骄傲,不过在下一秒就被掩饰不住的失落自嘲覆盖。
“最强,也就意味着我会得到最高的赏金…以及,所有人的背叛。”
“……”
空气在这一瞬间都似乎被冻结。
“你可以称呼我为‘黄泉’,它是我的旅伴。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过路客。”黄泉朝着休格伸出手,“不介意的话…请向我诉说吧——有关你的‘复仇’。”
……
休格出生在一个猎人世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相反,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因为在斯诺兰德的雪原上,所有人几乎都是猎人世家。
独特的环境让世代生活在这的人都不得不学会深入白雪的坟墓中博取一线生机,而正因为其危险性,也应运诞生出了‘猎人协会’这样的组织。
最初的猎人协会原本只是一个单纯的交易组织——有勇有谋的猎人们进入那危险的区域猎杀同样危险的生物,然后卖给需要这些猎物生活的人。
随着时间的发展,厉害的猎人们开始崭露头角,他们活跃在斯诺兰德的各个地方猎杀各种凶猛的生物证明自己的勇武和卖出个高价让自己活得肆意潇洒。
但也有弊端,比如说有的猎人很厉害,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导致自己生活的穷困潦倒。
于是协会也就顺应时代,发展成了如今的模样。所有的人皆可向协会申请成为一名‘注册猎人’,只要每月完成一定份额即可领取保底奖励生活。再这之上所猎到的东西也可以让协会花钱买下,甚至完成协会的悬赏任务领取大笔奖金。
发展到后面,已经成了一种万事屋性质的协会——用比较让人熟悉的话来说,就是【冒险家协会】,或者雇佣兵组织。
而在斯诺兰德的雪原上流传着属于猎人们的生存铁则:在【荒神】捕食期间,绝对不能去山岭的南面,那位憾山震岳的白色巨熊不欢迎任何人。
所有雪原上的猎人都知道,在岭南的那位【荒神】是何其凶悍的存在,即使是再强大的猎人也不想去面对它。
彼时的休格已经成为了协会里的一颗耀眼的明星,但也正因为休格过于耀眼,协会认识到自己的光芒也被那一轮太阳压住了。
大家都认为是协会沾了休格的光,没有休格哪来的如今的协会——连同
于是在某一天,协会指定了休格去往岭南执行一项救援任务。
当休格向着救援信号赶去的时候,便遭遇了一场未曾预料到的计划已久的埋伏与谋杀。
当他从漫长的枪击休克中醒来的时候,入眼所见的便是【荒神】庞大的身躯。
那一刻休格心底是想笑的,笑那些人是如此处心积虑,打死了自己后交由给【荒神】去处理自己的尸体,之后协会的那些混蛋就可以假装悲痛地宣扬:
休格他胆大妄为,在危险时期去狩猎【荒神】,因此惨死【荒神】手下!
而他也确实如此做了,他在【荒神】愤怒的视线中大笑出声。
之后……休格凭借着自己卓越的冷静的头脑以一柄带着剧毒的匕首成功了结了【荒神】,他取下【荒神】的头颅与皮毛,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撑过了第一个风雪之夜。
于是一个复仇者就此诞生。
多日后,猎人协会找到了无头【荒神】的遗体,他们不仅畏惧凶名在外的猛兽,也同样畏惧一个不逊色与猛兽且比猛兽还要聪明的猎人。
同时这个猎人还是一只渴望撕碎猎人协会血肉的恶鬼。
猎人协会组织了许多次针对休格的围剿,然而却一次次失败。毕竟休格就像是雪岩巨蜥一样,他拥有充足的耐心去蛰伏、直到猎物露出破绽,然后突然出现给出致命一击。
这令协会与其旗下的注册猎人们怒不可遏,怒火与仇怨在他们的心中熊熊不息:
为什么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还活着?这样早该死去的人为什么好要向他们复仇,打扰他们的生活?明明都已经拿了那么多钱了,为什么迟迟不收手?
休格,这个贪婪无度的猎人!他虚荣,他贪财,他该死!
而除了这样的人,也有单纯是为了休格的天价赏金而来的不明缘由的猎人。只要除掉休格,所有人都能赚到更多的赏金。
于是他们聚在一起,在不久前向休格发起了又一次围剿。
“……协会的注册猎人虽然强手如云,但他们从来都不是性命相托的伙伴。猎人们为了协会的赏金聚在一起,也会为了赏金而互相背叛——毕竟谁拿到猎物,赏金才是谁的不是吗?”
休格喝了一口自己袋子里的酒水,轻蔑地笑了。
“所以那个人是你杀的。”黄泉若有所思,“在酒馆里,有一群人因为同伴的死而起了内讧。”
“那八成就是。”休格一挑眉毛,心情大好地吹了声口哨。“不过你的东西治疗伤势的效果真好,还有没有?我可以用东西和你换。”
黄泉微垂眼帘思索一下后摇头道:“恐怕不行。”
“?”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那是最后一瓶了。”
黄泉抱着臂膀,没什么表情。
“我不常受伤,所以这种药剂准备的很少,通常是为了应急用。”
她的视线投向休格。
“哦…‘应急’我这样的情况啊。”休格摇着头笑,“唉,毕竟你强的就像是个怪物。我不敢想象会有谁能伤的到你。”
黄泉沉默不语,只是在她的视线移动乱窜的小浣熊身上时她才心情稍好的轻声道:“不过……之后我可以多囤一些。”
“毕竟我的同伴或许容易受伤。”
...它运气可真好。”休格嘟囔一声。
而黄泉对此回答道:
“其实是我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