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猛地从旁边伸出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力气很大。
我整个被提了起来。
视野瞬间拔高，然后天旋地转。
我惊恐地挣扎，死死盯着马路对面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寇宁！
寇宁——！
我喊他，我不停的喊他。
他听不见。
转头就走了。
他走了。
我回头看。抓住我的……是个老头。
他很老，背佝偻着，脸上全是褶子，力气很大。
他把我拎到眼前，凑得很近，一股浓重的烟草扑面而来。
“啧，破成这样……”他嘟囔着，眼睛还上下量着我，“……还有点灵性？难得。”
“放开我！”我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跟我走吧，”老头咧开嘴笑呵呵，“……给你换个新样子。”
……
后来的事……很痛。
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痛。
针。线。剪刀。
还有……一种滑腻腻的黑色东西。
我强行把自己的灵魂从棉花里剥离出来。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好痛……感觉要裂开……要被撕碎……
好像把我拆开了，又把我强硬凑在一起。
真的好痛……可我想去主人身边……我必须这么做。
好痛。
好恨。
我恨寇宁。
……我记不清到底过了多长时间。
我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还能飘到很高很高的地方。
我钻进了那层皮里。
我感觉自己在被融合撞击碾碎。
……也好痛。
主人。
主人。
主人。
我要找到你。
我一定要找到你。
等我再醒来……
我变成了一个……少年。
镜子里的脸，苍白，陌生。
这是谁？我问自己。
老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满意的光。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小南。
“以后，你就叫司汀南。”
他给我取了人类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爷爷。”
“……去上学，去生活，去……融入他们。”
他和一个……我的同类教给我很多东西。
人类的语言，行为，常识，如何伪造身份……如何像一个“人”一样生存。
让我注意自己的身体，指了指桌上的“我”，告诉我要定期拿自己的棉花去填充这幅皮囊。
每一次学习，每一次模仿，我都只想着一件事……
找到他。
靠近他。
成为他生活里的一部分。
然后……
我要问他。
我要让他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时长，我会盯着镜子里这张陌生的脸，心里很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这个样子的？
爷爷说，我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我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后来我才明白，我的灵魂就是这个样子。
再后来，我有了性别的意识。
我又在思考，我为什么不是女的而是男的。
电视里女的可以和男的结婚，然后永远在一起。
我想变成女的。
可是……爷爷说我不能，我只能是男的。
我不开心。
再后来……我以转学生的身份考进了他的高中。
我看到他了。
他长的更大了。更高了。笑容还是那么明亮。
好讨厌。
他看过来。
眼神很陌生，很奇怪。
他果然……不记得了。
不记得他的小南。
也不记得他许下的承诺。
那一瞬间……
我真的恨透了他。
恨他忘了我，恨他不在乎我。
我要弄死他。
自从见到他后，我的情绪开始不稳定。
我想要弄死他。
想要弄死自己。
想要拿刀一遍遍刮自己的皮肤。
想用力掐自己。
掐死寇宁。
想把自己切成一块一块。
我快受不了了。
我找到了爷爷。
爷爷说这很正常。
他给我了几包小茶叶冲着喝。
这很有用，喝完感觉很好。
……
他上课的时候总是偷偷看我，他以为我不知道。
其实我都知道。
他在看我。
他为什么要看我？他不是不认识我吗？
好奇怪。我不理解。
他身边总是有很多人。
我讨厌那群人。我不希望他们围在寇宁身边。寇宁身边不应该只有我吗？
直到有一天，我找到了接近他的方法。
我的主人很笨。他的数学非常差。
我可以帮他。
那样我就可以靠近他了。
靠近他的感觉很好。
我突然不想弄死他了。
我想和他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但是……
帮他补习数学的时候，他的行为很奇怪。
他是……在害怕我？
我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怕小南？不是最喜欢小南了吗？别人都很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每次一到点就抓起书包溜走，都不愿意多陪陪我。
主人好讨厌。
我讨厌主人。
好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讨厌。
可是……他靠近我的时候……好舒服。好暖和。好香。好喜欢。
我想吃掉他。
嚼碎了吃进肚子里，和我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