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慢流淌。
过了很久，司汀南才像耗尽了所有力气，额头抵着寇宁的膝盖沉重呼吸着。
寇宁放在他头顶的手早已酸软无力，但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他太累了，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冲击让他只想沉沉睡去，但司汀南滚烫的眼泪又让他没办法真正心安。
角落里，阿欢将擦拭干净的物件小心地收进一个木盒里。他盖上盒盖，转过身，目光落在躺椅边的两人身上。
“寇宁身体还要养养。”
“他刚醒还很虚，不能太累，不能激动，更不能吹风受凉。”
最后几个字，他是看着司汀南说的。
司汀南的身体微微一僵，埋在寇宁腿间的头抬了起来。
他的眼睛红肿得厉害，眼底还残留着浓重的红血丝，他有些茫然地看向阿欢，又下意识地看向寇宁虚弱的脸。
“我……”司汀南又头埋回寇宁腿间，“我知道了……我……”他张了张嘴，想说“我这就走”，却又一秒都舍不得离开寇宁。
阿欢径直走到墙角的木架子旁，拿起一个巴掌大的小药包，走过来递给司汀南。
“药。”
“一天三顿，饭后用温水冲了喝。不要吃辛辣油腻的，生冷刺激的更不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寇宁脸上，“尤其不能碰酒。”
司汀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小的布包。
“我知道了。”
“我会……我会看着他喝。”
阿欢点了点头，便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到药橱那边，开始整理旁边堆放的药材。
司汀南捧着药包，手足无措地跪在原地，目光重新落回寇宁身上。
“主人……”他犹豫道，“我送你……回家？”
寇宁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和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确实太累了，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脑袋也昏沉沉的，只想找个地方躺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得到了允许，司汀南小心翼翼地松开抱着寇宁小腿的手，站起身。
大概是因为跪得太久，加上情绪又大起大落，他刚站起来晃了一下才站稳。然后弯下腰想要把寇宁从躺椅上抱起来。
“别……”寇宁下意识地想拒绝，伸手想挡一下。
“别动。”司汀南几乎是立刻出声制止，却又在下一秒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而猛地收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你……你别用力，我不抱你，我扶下你。”
寇宁看着他那副执拗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阿欢在他扶着寇宁掀开布帘走出去时，淡淡地说了句：“路上开慢点。”
“嗯。”司汀南低低应了一声，推开了后门。
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小心翼翼地将寇宁安置在座位上，拉过安全带，动作轻柔地扣好。
关好车门，他快步绕到驾驶座上车，启动引擎。暖风立刻被调到合适的温度，缓缓吹出。车厢里迅速暖和起来。
他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转过头看向副驾驶上的人。
寇宁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眉头微蹙，呼吸有些短促，脸色差的不得了。
“主人……”司汀南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冷吗？难受吗？”
寇宁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浓浓的倦意：“……累。想……睡觉。”
“好。”司汀南立刻放柔了声音，“我送你回去。”他深吸一口气，挂挡，缓缓松开刹车，平稳地汇入车流。
夜色中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光影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车里异常安静，只有暖风发出的嗡嗡声以及微弱的呼吸声。
司汀南今天开得比平时稳，他虽然全部的注意力都似乎放在了驾驶上，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副驾驶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送寇宁回去的路似乎特别长，他不敢去想寇宁醒来后会怎样，不敢去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只知道，他现在必须安全地把他送回去。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也唯一该做的事情。
他自从知道主人住的地方在哪里后，就经常到这里来偷偷看他。
车子缓缓停靠在门口的路灯下。
熄火。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司汀南坐在驾驶座上，手指缩了一下，又慢慢松开，然后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向副驾驶。
寇宁应该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眉头依旧微微蹙着。
司汀南贪婪地看着这张脸，心脏又痛又涩。他深深吸了口气，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然后俯身过去，小心地解开了的对方身上的安全带卡扣。
随着他的动作，寇宁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有些茫然迷蒙地看向司汀南。
两双眼睛对上。
司汀南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
“到了。”他直起身，伸手去开车门，“我……送你上去。”
下车后绕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冷风瞬间灌入。
他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风口，俯身进去，想再次扶起寇宁。
“不用……”寇宁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自己可以。”他说着，试图撑着座椅坐直。
司汀南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寇宁略显吃力地挪动身体，心脏又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但还是默默地退开，手臂却虚虚地环绕在对方身侧。
寇宁扶着车门框站起来。
夜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体虚晃了一下。
司汀南几乎是立刻扶住了他的胳膊，“我还是扶你下吧。”
寇宁站稳后，轻轻挣了一下胳膊。司汀南的手就立刻缩了回去，垂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
“我……我送你到门口。”司汀南低着头，闷闷道，也不敢看寇宁的眼睛。
寇宁盯着他也没说话，只是裹紧了身上外套。
到了家门口，寇宁按下指纹。
“咔哒。”
门开了。
他扶着门框站在门口昏暗的光线里，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身看向身后的身影。
司汀南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感觉到到寇宁转过身，停在那里，似乎在看他。
“……你进去吧。”他很轻声道，“早点休息。”
说完，便仓促地转过身。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电梯的按钮时——
“司汀南。”
寇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司汀南抬起的手顿住，他维持着那个姿势背对着寇宁，肩膀的线条绷得死紧。
寇宁：“……你要上哪儿去？”
司汀南指尖磨了磨电梯按钮，犹犹豫豫开口：
“……回家。”
他的“家”。
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地方。
寇宁双手交叉在胸前靠上门，看着电梯口僵硬的背影。心中有些不理解。
回家？
他顿时感觉胸口堵得厉害，一种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
他知道司汀南现在在想什么。
“进来。”他往里退了一小步。
司汀南：“……”
他迟疑着转过身。
进……来？哪里？
“……什……什么？”他歪了歪头，有点听不懂。
“我说，进来。”寇宁又重复了一遍，“你，给我，进来。”
司汀南呆呆地看着寇宁，大脑一片空白。
司汀南：“我……”
寇宁等了片刻，见他还傻站在原地不动，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直接把他拉进了门内。
门也被他顺手带上。
司汀南被寇宁拽得靠在墙壁上才勉强站稳。
他背靠着墙，直愣愣地看着眼前扶着墙喘息却带着点凶相的寇宁。
寇宁喘了几口气，刚才用那一下力，现在让他眼前有点发黑。
他缓了缓，才抬起头迎上司汀南那副见鬼似的表情。
“看什么看？”寇宁扯了扯嘴角笑着开口，“去沙发上坐着，我去倒水喝药。”
他说完，便自顾自地扶着墙慢慢往里屋挪去，留下司汀南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玄关昏暗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