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宁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张了张嘴喉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他……真的是……?”
那老头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缓缓转过身拿起刚才那块布,走到那个巨大的老式座钟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柔地拂过钟摆下方的钟锤。
“小伙子,”
“这世上的东西啊,分两种。”
“一种是死的,落了灰,蒙了尘,断了弦,也就彻底安静了,等着被遗忘,被丢弃,或者……被像我这样的老头子收来,擦擦干净,给个角落安身。”
他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钟摆,钟摆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还有一种……”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寇宁脸上,“是活的,不是你想的那种活了而是……念想活了。”
“小孩子的心,最干净也最纯真。”
“他们会日日夜夜对着捧在手心里的东西说话,把开心、委屈、秘密……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分享给它。久而久之,那东西就沾了人气儿,染了魂气儿。日子久了,那份念想也就生了根,发了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货架上那些蒙尘的旧玩偶,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可这念想啊,一旦活了,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它便有了灵魂,学会了想,想被抱着,想被看着,想被记着。”
“可惜啊,人是会长大的,人会搬家,会认识新朋友,会有新的、更好的玩具……于是那个沾满了旧日念想的东西就成了累赘,被塞进黑暗的角落,被遗忘在落满灰尘的阁楼……甚至,被当成垃圾随手丢在垃圾桶里。”
寇宁认真听着,他抿着嘴巴想起了童年搬家时,父母催促的焦急面容,自己最后回头望向阁楼的那模糊一眼……这些让他产生了沉重的负罪感。
“被丢弃的东西……”
“那份不甘,那份怨恨,那份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在它看来,它的世界只有你,有些东西在黑暗里自然而然会发酵,会扭曲。”
老头的目光重新落到寇宁煞白的脸上。“它会想尽一切办法回来。”
“回到那个曾经把它捧在手心里,又亲手把它丢进黑暗的人身边。”
“回到那个……它记忆中最深刻的地方。”
“用尽它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去问一句:为什么?”
“或者……去讨回它认为的……本该属于它的东西。”
“那……那他……”寇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现在……是人?还是……”
“是人吗?”那老头摇摇头脸上露出无奈,“披着人皮,学着人样,说着人话……可骨子里,它不懂人心易变,不懂世事无常,它只记得被捧在手心里的温暖和被丢进黑暗的冰冷。”
“它要的只有主人,信的只有主人说过永不分离的承诺,它只是想把失去的时光和爱讨回来。”
老头的目光审视着寇宁:“它恨你,恨你的遗忘,恨你的背叛。”
“唉……可它又离不开你。你是它存在的唯一意义,是它从黑暗里爬回来的唯一执念。”
“这种恨和这种扭曲的依恋就像毒藤一样缠在一起,会把它自己,也把你一起拖进更深的泥潭。”
这个老头讲的太多了,让他一时脑子里混乱不堪。
他咽了咽口水然后小心翼翼问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他……他跑了……他……”
“跑了?”老店主花白的眉毛微微挑起,似乎有些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又叹了口气,“执念太深反而容易变成枷锁,它以为自己披上了人皮,就能得到人的一切。可一旦这层皮被撕开……它自己,才是最恐惧、最无法接受的那一个。它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让它感到安全的地方。”
老店主郑重的看着他,“如果它真的跑了,小伙子,你想想它会去哪里?这个答案只有你知道。”
寇宁指了指自己,“我吗?”
“嗯。”老头闭眼点了点头。
如果司汀南是小南的话……
它会去哪里?原来的家?现在的家?高中的学校?阁楼?
……阁楼。
寇宁突然想起一件事,“老先生……我之前去我那个老家的阁楼看过,它已经碎成好多块了,怎么会……”
“嗯?”老店主疑惑地抬起头,随后道,“碎了?……这你得自己问它了。”
“那他会是在我之前放他的阁楼吗?”寇宁继续问道。
老店主深深地看着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寇宁心里很纠结。
去找他?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是……不去?
小南跟他相处……不对,是司汀南跟他相处这么久,虽然他害怕,但没有一丁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他最后逃跑的时候好像很害怕,很……厌恶自己。
寇宁赌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伤害他自己的事情来。
他不想这样……
他感到心情很复杂。
过了会,他猛的转过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