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司的晨钟掠过十年光阴,当年攥着凝魂草、追着纸鸢跑的小丫头,已长成了身姿窈窕的少女。
镜流的白蓝发丝长至腰际,束在一支素银发簪下,往日总沾着草屑的衣襟,如今衬着浅碧色罗裙,愈发显得眉目清亮。
只是性子比起幼时,倒多了几分执拗——近来每日晨光刚亮。
她便守在方源的药圃外,手里攥着柄不知从哪寻来的木剑,非要缠着学剑。
这日方源刚采完药草,就见镜流举着木剑凑过来,剑梢还沾着两片晨露打湿的枫叶。
“师父,今日你再不应我,我就收拾包袱去别的仙舟了!”
她皱着眉,语气里带着故作强硬的撒娇,可攥着剑柄的手指却悄悄用力,显然是怕方源真的拒绝。
方源将药草放进竹篮,指尖还沾着泥土的凉意,他看着镜流眼底藏不住的期待,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教她琴棋书画,她虽学得认真,却总在看到云骑军练剑时,眼睛亮得挪不开。
前几日他没松口,这丫头竟当着仇白的面,故意拉长了语调喊他“老登”。
气得仇白当场要罚她抄药经,还是他拦了下来。
“你呀。”方源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剑刃无眼,练剑可不是闹着玩的。”
镜流立刻放下木剑,伸手揉了揉额头,脸上的倔强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雀跃的笑意。
她上前一步,挽住方源的胳膊,声音软得像浸了蜜:
“我知道师父会护着我!师父最好了!”
这声“师父”喊得格外甜,比当年吃的糖霜还要让方源心软。
她自小唤他“师父”,只有讨好处时,才会故意换个称呼,十年过去,这点小习惯倒没改。
方源无奈摇头,却还是点了头:“明日起,辰时在演武场等着。“
“先从扎马步学起,若敢偷懒,便再提不得练剑的事。”
镜流闻言,立刻蹦起来,手里的木剑在空中挥了个轻浅的弧度,带起一阵风。
“我才不偷懒!”她眼睛亮晶晶的,转身就往演武场跑,还不忘回头喊。
“师父放心,我今晚就去磨剑!”
方源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低头看了眼竹篮里的凝魂草。
昨夜他特意挑了几株长势最好的,本想晒干了给她做新的香囊,如今倒要先寻块合适的铁,给她铸柄轻便的剑。
他拎着竹篮往丹鼎司走,路过仇白时,仇白看着镜流的方向,笑着摇头:“师妹这性子,倒比当年执着多了。”
方源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
“她想学,便教她些防身的本事也好。”毕竟这十年虽安稳,可他总怕自己护不住她一辈子,若她能握剑自保,也算多了层保障。
第二日辰时,方源刚到演武场,就见镜流早已穿着劲装站在那里,手里握着柄新磨的木剑,身姿站得笔直。
只是没等方源开口,她就先打了个哈欠,眼底还带着点惺忪。
想来是为了赶早,昨夜没睡好。
方源没戳破,只指着演武场中央的空地:
“先扎半个时辰马步,背要直,腿要稳,若敢晃一下,便多罚半个时辰。”
镜流立刻收起倦意,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缓缓下蹲。
可刚过一刻钟,她的腿就开始发抖,额角也渗出了汗。
“师父,能不能歇会儿?”她咬着唇,声音里带着点委屈,“这比弹琴累多了。”
方源站在她面前,语气严肃:“当初是谁说不偷懒的?”
镜流抿了抿嘴,没再说话,硬生生撑完了半个时辰。
等方源让她起身时,她的腿已经麻得站不稳,踉跄了一下才扶住旁边的柱子。
可看着方源递过来的帕子,她还是笑着说:“没事,师父,我还能练!”
方源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心里软了软,却还是板着脸:
“今日先到这,明日继续扎马步。练剑讲究循序渐进,急不得。”
接下来的日子,镜流每日都准时到演武场。
从扎马步到挥剑,从劈砍到格挡,她虽偶尔会喊累,却从没想过放弃。
有时方源教她剑招时,她会故意耍些小聪明,想把剑招改得更花哨,却总被方源纠正:
“剑是用来防身的,不是用来好看的。”
有次练剑时,镜流不小心被木剑划伤了手,血珠渗出来,她却没喊疼,只皱着眉继续练。
方源看到后,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从袖袋里取出蛊虫,小心翼翼地帮她治疗。
“怎么不说话?”他语气里带着点责备,指尖却格外轻柔。
镜流看着他紧张的模样,笑着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师父当年炼药时,不是也经常被药鼎烫伤吗?”
方源愣了愣,没想到她竟记得这些。他帮她系好纱布,语气软了下来:“今日先到这,明日再练。”
镜流却摇了摇头,拿起木剑:“没事,师傅,我们继续。我还要学你上次说的‘极冰剑’呢!”
方源看着她眼里的光,没再拒绝,只是教剑时,动作慢了许多,目光也始终落在她的手上,生怕她再受伤。
日子一天天过去,镜流的剑越练越好。有时她会缠着方源对练,虽总被方源轻易化解招式,却依旧乐此不疲。
有次仇白路过演武场,看到镜流的剑招,忍不住赞叹:“师妹的剑,已有师傅三成火候了。”
镜流听到这话,立刻得意地看向方源,眼里满是邀功的意味。
方源笑着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还需多练。”
夕阳西下时,演武场上的剑影渐渐停下。
镜流收起剑,走到方源身边,递给他一壶水:“师父,今日谢谢你。”
方源接过水,看着她额角的汗,伸手帮她拂去发间的碎发:
“累不累?回去我给你做你爱吃的甜粥。”
镜流点点头,挽住他的胳膊,两人并肩往住处走。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镜流看着方源的侧脸,突然说:“师父,以后我保护你。”
方源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好,师傅等着。”
晚风拂过演武场,带着丹枫的香气。方源知道,当年那个需要他护在身后的小丫头,如今已能握剑站在他身边。
而他能做的,便是陪着她,看着她一步步成长,直到她能独当一面,也能永远保持这份少年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