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女人醒来,她双眼迷茫,看着满院狼藉却不觉得疑惑,反倒是没能看见那抹熟悉的小身影,骤然惊狂,“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她疯了一般在屋里屋外寻找,找不到后痛哭流涕,几欲轻生。
乌涟心看着她的目光可悲又可叹。
巫未央紧抿了一下唇,上前扼住女人的肩膀,用血在她额前画了一道符文。
云孤欢问:“此乃安神咒?”
巫未央点点头,安神咒是从画靥传承里学来的,是挺不错的一道中阶禁制,能够使人安神定心,解除心魔梦魇,她当时觉得颇为实用便学了。
乌涟心叹了一口气,“来到这鬼地方也就算了,还被迫将一个鬼东西当做孩子,视作生命支撑,实在可怜,若我遇到这样的事情,简直恶心至极。”
“谁说不是呢。”巫未央也十分厌恶这种利用情感的行为。
将因安神咒陷入昏迷的女人放回屋里,三人快步离开。
“我知道天才都有自己的想法,但你们能不能告诉我,究竟要确定什么?”乌涟心走在两人中间,抓心挠肺。
她自认也不是糊涂蛋,平时处理宗门事务可谓井井有条,完美无缺,毫无纰漏,师父从来都只有夸赞,但她总能在云孤欢身上感到挫败感,哦,现在加上了一个巫未央。
巫未央:“只是想确定下幽城的时间。”
乌涟心:“好吧,我感觉到你解释困难了,我先不问,但我希望你们以后少打哑谜。”
乌涟心终于体会到以前自己故作玄虚时,对方一脸便秘的感觉了。
天既生云孤欢和巫未央,又何必生她乌涟心。
巫未央:“没打哑谜。”
云孤欢:“嗯。”
乌涟心:“啧。”
云孤欢低头,微微偏过脸,看向巫未央“你知道哪里可以印证?”
巫未央点点头,“嗯,东边有个卖米的老头。”
乌涟心惊讶:“他?”
三人脚步很快,寥寥数语间,已经到了卖米老头的院前。
巫未央目光微凝,一眼看见了院中已有半人高的稻米。
她敲响了门。
“谁啊?”略带不快的声音传来,一道健硕的身影走出。
没看到他的头时,初次见面的乌涟心和云孤欢都没想到他是个老头。
卖米老头走到院中,与他们隔着半人高的院门相望。
他看见巫未央带着两个人来,神情警惕,大声喝道,“怎么,半夜要来抢米吗?”
巫未央语气温和,“你的米怎么突然就长这么高了。”
前几天来买米时,那田地还是一片幼苗呢。
卖米老头沉沉地看着她,许久没有搭话。
其实看到田地的一瞬间,巫未央就已经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并不太需要卖米老头答话,所以她问出口后,见卖米老头不肯开口,便打算离开。
没想到她正要转身时,卖米老头忽然说道,“你是想问,我的种子是怎么发芽的吧?”
巫未央抬眸,“可以详细说说吗?”
买米老头冷笑,“看来我的忠告你没有听进去。”
巫未央:“是人都想活着,但怎么活着,有选择的时候,为什么不选择想要的方式?”
卖米老头:“你还能有什么选择?”
巫未央:“离开这里的选择。”
卖米老头:“狂妄。”
巫未央终于变了脸色,不是生气和不悦,反倒眼眸微微眯起,溢出一缕笑意,“我就是狂妄。”
乌涟心和云孤欢齐齐转头看她。
卖米老头脸一黑,“你!”
巫未央正色,“为何如此笃定我们出不去?”
卖米老头神色冷嘲,静默了许久才开口,“你可知,我在圣塔里祈愿过多少次?”
巫未央一怔,听见卖米老头继续道,“一次。”
“就一次。”
卖米老头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不甘和悔恨,“就一次,我就瞬间从二十几岁的少年郎,变成如今模样,此后再无资格踏入圣塔。”
巫未央三人不禁打量起他的容颜,深深褶皱布满整张脸,让人下意识以为他已古稀之年。
“你付出了所有的代价,换来了什么?”巫未央问道。
“种子,可生长的种子。”卖米老头望向田地的目光是那样的厌恶,“我从陶明亮那里得知第一次祈愿一定会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一直很谨慎地考虑。”
“我努力了很久,我知道我出不去了,所以我想要在这里活下去。”
“我想要可以让我活下去的资源。”
“我想要向圣塔祈愿。”
“但我想,只有第一次祈愿会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必须第一次祈愿就保证我能一直活下去。”
“我选择了种子,象征希望的种子。”
“但城里人说,下幽城里的土地是种不活植物的。”
“我以为我聪明啊,我想着只要祈愿无论什么环境都可以生长的种子不就好了?”
“但我忘了,这样的种子,要付出什么代价。”
“所以你失去了所有。”巫未央的声音夹在夜风中,格外的冷。
卖米老头双眼发怔,“是啊,我失去了所有。”
“那一捧种子落入手心的时候,我感觉全身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看到了我的皮肤在迅速苍老。”
“冥冥之中,我觉得我失去了很多很多。”
“我在圣塔里怒吼,痛骂,悔恨,没有丝毫作用,那些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我。”
“他们不会懂我的。”
“我愤怒过后,想过不惜一切代价摧毁圣塔,摧毁下幽城,但我是那样的无能为力,最后的最后,也只能在这里当一个卖米的老翁。”
“一个在陶明亮手下讨食的卖米老翁而已。”
“你知道吗,陶明亮事后才告诉我,在圣塔祈愿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个代价让我失去了所有希望。”
“我憎恨陶明亮,陶明亮却说,我实在太可怜了,他不杀我,不想把我变成傀儡,他要留我一命,让我好好靠着种子活下去。”
“呵……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同情心呢,他只是想要固定的食物来源罢了。”
“他们笑我,怜我,偏偏我亦是真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