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拿出竹箫，想要进入竹箫空间，不料毫无反应。
她试着出去，也做不到。
这里不是竹箫空间，只怕也不是真实世界。
是幻境吗？
巫未央忍不住猜测。
就在她发散思维时，冷泉水面上的画面动了起来。
七岁的巫未央缓缓醒了过来，伸手摸上了竹子。
这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幕。
当年她以为再无睁眼的机会，却醒来看到了宛如神光的心竹。
她还记得当时那股温凉的，沁入神魂的感觉。
巫未央回想着，水面的画面按照她记忆中的模样一一浮现。
七岁的巫未央触摸心竹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心竹化作一道流光，渗入了她的身体。
七岁的巫未央在黑暗中行走，周边是狰狞的鬼魂，这让画面外的巫未央有些惊讶，原来当年感觉阴风阵阵是因为身边有鬼魂缠绕。
可是……
如果这里是幻境的话，一切幻象来源于她的记忆，她不曾知道身边有鬼魂存在，为何幻境里会存在。难不成，这些鬼魂只是幻境的幻象，当年她身边的确没有鬼魂？
巫未央想着想着，都快把自己绕晕了。
突地，画面中七岁的巫未央回头看了一眼。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眸对上。
巫未央不知为何心头发寒。
她愣愣地看着画面中的巫未央走出尸谷，拜别平林村，踏上仙途。
拜入朝天宗，离开朝天宗，辗转山林，一步一步，走入青云宗山门，结识同门师友，悲欢嗔怒，一切的一切都如记忆中的模样。
可一切的一切又似乎很不同。
总是在某一个瞬间，画面中的巫未央会抬起头或是转过头，与画面外的巫未央对上。
然目光空洞而虚无，没有聚焦。
她没有在看她，可她在看她。
巫未央看着画面中安静坐在角落，凝望青云宗伙伴们玩闹的自己，心中升起一个荒诞的，她还是她吗？
巫未央不知道为何这样怀疑，可她控制不住地去想，记忆中的自己是否有一瞬间的失神，是否也会这样看向某处，然后仿佛丢了魂。
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浮现，虚虚实实，一向记忆十分清晰的巫未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混沌。
她想肯定自己最初的记忆，可冷泉中的画面一直在干扰她，她真实的模样，究竟是记忆中的模样，还是画面中的模样。
她有，还是没有？
巫未央紧紧捏着泉边冰冷的石头，突地双手搅乱宛如镜面的水面。
水波激烈晃动，可画面始终没有停下。
画面中的巫未央正在玲珑秘境中，她娴熟无比地穿梭在迷宫通道，表现钟灵毓秀，让旁观者称赞，让同伴者敬服。
她渐渐地走入了许多人眼中。
巫未央闭上眼不想再看，试图忘记画面中的一切，脑中却浮现了那道空洞虚无的目光。
这道目光会让巫未央情不自禁觉得，当年的巫未央早就死了，活下来的是……
心竹！
心中念出这两个字时，巫未央耳边陡然仿佛炸开一道巨响，震得她六神无主。
她疯狂摇了摇头，一把将头埋入了泉水中，可心中的那个猜想却越发清晰。
怎么可能呢？巫未央感觉到了不对，她为什么会怀疑自己不是自己呢？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直在催促着她，操控着她……
让她怀疑自己，毁灭自己……
巫未央试图将莫须有的猜猜疑赶出大脑，可是她越抗拒，猜疑的念头便越坚固。
最后，她失神地跌坐在泉边。
她是巫未央……还是心竹？
怀疑一旦开始，便如放了闸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
巫未央不过平林村一介孤女，凭什么走到如今的位置。
她不过五灵根资质，怎么会自创功法，怎么会顿悟剑意，怎么会比肩大宗门亲传。
她最初只是一个，孱弱无比的凡人，怎能成为仙途中前途无量的存在。
直到她遇到了心竹。
……
从尸谷深处爬出的，是巫未央，还是心竹？
做到一切的究竟是巫未央……还是心竹？
这一刻，怀疑到达巅峰，几乎要将巫未央击溃。
仿佛一切有迹可循，又仿佛一切都是虚假的。
不知何时，竹林里风大了，一片竹叶婉转飘落，扑在了冷泉的水面上。
巫未央紧紧握着竹箫，半晌又将它轻轻举起，喃喃问道，“我……究竟是谁？”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只清瘦白皙的手缓缓出现，握住了竹箫的另一端。
巫未央瞪大眼，忽地竟有些不敢抬头。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出现她目光中时，巫未央脑袋一片空白。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一人跌坐，一人挺立，她们共握竹箫，清风吹来，黑如墨的发丝迎风扬起，此刻画面永恒。
“你是谁。”
无言良久，巫未央艰涩开口，或许她更想问的是，我是谁。
那与她有着一样面容的人缓缓露出一抹笑意。
“我等你很久了。”
巫未央怔住。
“你……等我？”
那人慢慢蹲下，与巫未央平视，明明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貌，可巫未央莫名就是能认出，对方绝对不是她的镜像，更像是另一个人，举手投足之间，神情的细微变化，充斥着陌生的气息。
“你是谁？为什么等我？”
巫未央脑中一直干扰的力量似乎消失了，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
那人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在我回答你之前，你需要告诉我，你是谁。”
可是，是你在等我，你为何不知我是谁？
巫未央眼睛睁得圆溜，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极为破坏气氛的话。
但她也只是想一想，便又重新陷入了猜疑当中。
她思考了很久很久，那人也耐心地等待了很久很久。
在这片仿佛世外的空间里，没有关于时间的证明，似乎一切都是永恒。
巫未央思绪翻滚，过往云烟一点点聚起又泯灭，她垂眸端坐，思绪忽地在一瞬间放空，一切荡然无存。
她抬眸看向对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是巫未央。”
是我心不死，长乐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