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状的冰晶阶梯,向下延伸,深入一片化不开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幽蓝之中。
阶梯本身仿佛是由最纯粹的静滞寒冰雕琢而成,踏足其上,不仅能感受到刺骨的冰冷,更能清晰地感知到脚下传来的、如同亿万年来从未停歇过的能量流动——那是整个沉眠回廊静滞力场的“脉搏”,冰冷、缓慢,却又浩瀚无边。
越往下走,光线愈发黯淡,并非黑暗降临,而是那幽蓝色的静滞辉光太过浓郁,以至于吞噬了其他所有色彩,视野所及,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缓慢流转的蓝。
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粘稠得如同液态的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冰冷的、细微的冰晶颗粒,肺腑都要被冻结。
苍烈庞大的身躯在这狭窄的螺旋阶梯上显得有些局促,他必须微微侧身才能顺利下行。
那根连接着他与光茧的冰丝,此刻散发出更加明亮稳定的光芒,不仅传输着能量,更似乎在极力对抗着外界那无孔不入、试图将一切都拉入永恒静滞的可怕力量。
饶是如此,苍烈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动作正在不可抑制地变得缓慢,思维也仿佛蒙上了一层冰雾,每一次思考都需要耗费比平时更多的精力。
他胸前的墨玉封印在这极致静滞的环境中,反而显得异常“安静”,那紫黑色的污秽光泽都黯淡了许多,仿佛也被这股更加高阶的绝对静滞之力暂时压制了下去。
光茧内,星儿的状态却有些奇异。
她并没有像苍烈那样感到巨大的压迫和迟缓。那两颗回归并融入她体内的“星泪”,此刻正散发出柔和而持续的星辉,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光晕。这光晕似乎与周围那浓郁到极致的静滞蓝光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而非排斥。
她不再需要苍烈过度保护性地将光茧紧紧护在胸前,而是微微悬浮在苍烈身侧,小小的手掌轻轻贴在光茧内壁上,灰银色的眼眸好奇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切感”打量着四周那无尽的幽蓝。
“这里……好安静……”星儿的声音透过光茧传来,显得有些缥缈,却不再虚弱,“好像……回家了……”
她的感受让苍烈心中微动。星儿本就是“原初星核”碎片在此地孕育,某种意义上,这里确实是她的“诞生之地”,尽管那诞生伴随着无尽的寂寥与封存。
引路的虚无之隙依旧在前方无声滑行。它那漆黑的裂缝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更加突兀,仿佛一个绝对的空无之洞,连那极致浓郁的静滞蓝光都无法将其照亮分毫,反而更衬托出它的诡异与神秘。它对周围的环境似乎毫无感觉,只是精准地、毫不停顿地向着螺旋阶梯的深处飘去。
【静滞力场浓度提升至百分之九十二点七。非适配个体机能下降速率预估:每秒百分之零点零三。建议加速通行。】冰冷的意念如同预设好的程序提示音,再次传入苍烈意识。
苍烈心中一凛,不敢怠慢,强顶着那几乎要凝固思维的静滞压力,加快了步伐。
阶梯仿佛永无止境,向下,向下,再向下。时间感在这里已经完全错乱,或许只过去了片刻,或许已是数日。周围除了那永恒的幽蓝和脚下冰冷的阶梯,再无他物,这种极致的单调与寂静,本身就是一种对心智的残酷折磨。
就在苍烈感觉自己的思维快要被这无尽的幽蓝螺旋彻底冻结,几乎要依靠本能前行时——
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螺旋阶梯到了尽头。
下方,并非预想中的另一个洞窟或殿堂,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空间”。
那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如同液态蓝宝石般的“海洋”。但这“海洋”并非由水构成,而是由高度浓缩、几乎化为实质的静滞之力凝聚而成!它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光滑如镜,倒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有最深沉的、吞噬一切的幽蓝。
在这片静滞之海的中央,悬浮着一座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的晶体结构。
那晶体呈现出一种剔透的、内部仿佛有无数星云在缓慢旋转的幽蓝色,其体积堪比一座小型山脉,形状并不规则,表面布满了无数个切面,每一个切面都如同最完美的冰晶钻石,折射着来自“海洋”本身的微光,却又散发出一种比周围静滞之力更加古老、更加核心的波动。
它,就是这片静滞之海的中心,也是整个沉眠回廊所有静滞力场的源头!
回廊之心——静滞之间!
而连接着螺旋阶梯出口与那座巨大“心脏”晶体之间的,是一座狭长的、同样由纯净冰晶凝结而成的桥梁,宛如一道纤细的冰之彩虹,横跨在这片死寂的、足以冻结神魔的静滞之海上空。
仅仅是站在阶梯出口,遥望着那座巨大的晶体“心脏”和其下无尽的静滞之海,苍烈就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那是生命面对绝对静止、面对万物终末时最本能的恐惧。
他毫不怀疑,一旦掉入那片静滞之海,恐怕连思维都会被瞬间冻结,永恒地停滞在坠落的那一刹那,成为这片死寂之海的一部分。
虚无之隙在桥梁的起点处停了下来。
【最终目的地:静滞之间核心。警告:核心区域力场浓度接近绝对静滞临界点。除‘钥匙’及特定权限外,任何非静滞属性能量及物质进入,都将引发不可预知的法则排斥反应。风险极高。】
它的意思很清楚,前面的路,苍烈可能无法踏足,或者踏足的代价极大。
苍烈看向身旁的光茧。星儿也正望着那座巨大的晶体心脏,灰银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敬畏,有迷茫,有悲伤,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那渴望并非源于自身,更像是她体内那“原初星核”碎片的本能,对回归核心、对补完自身的渴望。
“我必须去。”星儿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她看向苍烈,“那里……有答案。关于我,关于云澈大人,关于……一切。”
苍烈沉默了片刻。他巨大的独眼凝视着那座危险的冰晶桥梁,以及桥梁尽头那散发着浩瀚波动的晶体心脏。他知道虚无之隙的警告绝非危言耸听。以他现在的状态,强行通过这座桥梁,踏入核心区域,很可能真的会被那接近绝对静滞的力场彻底同化、冻结。
但他同样无法让星儿独自前往。那里或许有机缘,但必然也伴随着未知的危险。
【根据现有参数计算,守护者个体存活通过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五。】虚无之隙再次发出冰冷的评估,【建议:由‘钥匙’独自进入。核心力场对其适配性极高。】
“不。”苍烈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我承诺过,守护她,直至终末。”
他深吸一口那几乎能冻裂灵魂的冰冷气息,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开始缓缓催动体内那经过冰核碎片淬炼的星骸之力,同时,将那块仅存的、婴儿拳头大小的冰核碎片再次取出,紧紧握在左手中。
冰核碎片散发出微光,与他体内的力量产生共鸣,一股精纯的冰寒之力流遍全身,暂时强化了他对静滞环境的抗性。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胸前那枚沉寂的墨玉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