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与香灰的混合气息,狠狠抽在每个人的脸上。
那三万支红烛的火苗在风中狂舞,像是黑夜里挣扎的星辰,映着张作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忽明忽暗。
他身后,三万奉军将士如一尊尊沉默的雕塑,他们的眼神里没有狂热,只有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火焰。
他们不懂什么海神,但他们懂大帅。
大帅的雪茄在哪儿亮,他们的枪口就朝哪儿指。
“大帅……吉时已到。”老香头哆哆嗦嗦地凑上来,声音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
张作霖没理他,只是将雪茄叼在嘴角,深深吸了一大口,浓郁的白烟从鼻孔和嘴里喷薄而出,像两条不羁的白龙,瞬间被风撕碎。
他目光如鹰,死死盯着那片被晨曦染成灰蓝色的海面,仿佛要用眼神把这片隔绝了他野心的大洋给瞪穿。
“老子这辈子,求过天,拜过地,还他妈跟姓孙的拜过把子。”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结果呢?该来的不来,该走的一个没走。所以老子悟了,求人不如求己,求神……不如让神来求我!”
他猛地转过身,那件黑貂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即将振翅的巨鹰。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全场,从老香头到最远处的渔民,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今天,老子不拜神,老子要在这旅顺口,敕封一尊新神!”
话音未落,他一脚踹翻了面前那张由金丝楠木打造的香案!
“哗啦——”
香炉、贡品、法器滚落一地,惊得老香头和一众庙祝差点当场跪下去。
这可是大不敬!
要遭天谴的!
然而,张作霖毫不在意。
他弯腰捡起那块被当做镇物、刻着“海晏河清”的惊堂木,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往脚下的炮台基石上一砸!
“啪!”
一声脆响,裂金穿石!
“谁他妈的说我张作霖的兵是旱鸭子,打不过那片海?谁他妈的说我奉天造的炮,够不着伦敦的白金汉宫?”他声如洪钟,压过了呼啸的海风和滔天的浪涛,“老子今天就在这儿立一条天命——三个月!就三个月!我要让咱们奉军的龙旗,插到那帮红毛鬼子的大英博物馆顶上!谁敢拦我,我就让他家祖宗的坟头冒黑烟,冒一百年的黑烟!”
这番话,比惊堂木还响,比冬雷还炸!
三万将士胸中的火焰瞬间被点燃,他们死死攥着拳头,脖子上青筋暴起。
就在这一刻,异象陡生!
原本笼罩海面的浓厚晨雾,竟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天刀从中间硬生生劈开!
一道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不偏不倚,精准地照射在张作霖脚下的炮台之上,将他和那门直指东方的巨炮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辉。
海面上,成千上万只海鸥惊叫着冲天而起,盘旋不去,仿佛在朝拜新生的君王。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远处一艘正在收网的渔船上,渔民们发出惊恐的尖叫。
他们那张破旧的渔网里,没有鱼,没有虾,只有一卷被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的圆筒!
一个胆大的渔民颤抖着解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卷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海图!
“海神爷显灵了!”
“是海图!是红毛鬼子的补给航线图!”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海岸,跪在地上的渔民们疯了一样朝着炮台的方向磕头。
老香头连滚带爬地来到张作霖面前,老泪纵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天命已降!天命已降啊!大帅口谕,即是海令!”
未时,奉天兵工厂电讯局。
林振华,这位毕业于麻省理工的高材生,正死死盯着桌上那份刚刚从旅顺快马加鞭送来的海图,以及旁边一份刚截获破译的英舰密电。
他的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十八级大地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喃喃自语,额头上全是冷汗。
作为奉军情报工作的技术核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获取一份如此详尽的敌方航线图有多难。
这上面不仅标注了英远东舰队在威海卫的煤仓位置、淡水补给调度时间,甚至连舰队巡逻的换防间隙、几艘主力舰的锅炉检修周期都写得一清二楚。
这已经不是情报了,这是把英军的底裤给扒了!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份图纸的来源,报告上写着四个大字——“梦中所得”。
“梦里啥都有,还能有这玩意儿?”林振华感觉自己的科学信仰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可当他将海图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暗记,与他刚刚破译出的英军通讯中的一个校验码进行比对时,他彻底傻眼了。
完全吻合!
“这他妈的……难道大帅真是真龙天子下凡,连睡觉都有人把新手大礼包送到枕头边?”
他猛地一拍桌子,立刻下令:“给我接全频段监听!反向追踪他们的信号源!”
很快,一个更诡异的现象出现了。
操作员满脸困惑地报告:“林总,英军在渤海湾附近的海底电缆通讯频段,出现了零点三秒的固定延迟,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水底下,用固定的频率在敲他们的电缆线!”
林振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了古代传说中的“龙宫敲钟”。
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涌上心头:难道,这片海,真的活了?
申时,大连湾,一处被临时征用的船坞。
陈铁生,一个皮肤黝黑、手臂上全是缆绳勒痕的汉子,正站在一艘改装渔船的船头。
这艘船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船头焊接着几块厚薄不均的钢板,甲板上用铁链固定着几门从陆军淘汰下来的土炮,船舱里塞满了炸药包和煤油桶。
与其说它是军舰,不如说是一口会移动的铁皮棺材。
“陈哥,就开这玩意儿去打红毛鬼子的铁甲舰?这不是去送死吗?”一个年轻的渔民缩着脖子,声音里满是恐惧。
“送死?”陈铁生冷笑一声,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你小子昨晚睡得不沉啊?没做梦?”
提到“做梦”,周围几十个准备登船的渔民瞬间安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既敬畏又困惑的神情。
陈铁生环视一圈,沉声道:“怎么,就我一个人梦见了?一个穿着黑貂大氅的东北汉子,就那么站在海中央,脚底下踩着浪,冲咱们招手,说‘儿郎们,在外边漂够了,该回家了’。”
人群中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渔夫“噗通”一声跪在甲板上,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泣不成声:“我……我梦见我爹了!我爹死在甲午年那场海战里!他在梦里指着这船,跟我说,船要改,旗要升,咱不能让大帅一个人在岸上替咱们吼!咱得把咱爷们的骨气,从海里捞回来!”
一句话,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火。
他们都是这片海的子民,他们的祖辈曾见过那支号称亚洲第一的舰队如何在此覆灭。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屈辱和不甘,从未消失。
“上船!”
“他娘的!死就死!总比当了一辈子缩头乌龟强!”
“大帅在岸上看着呢!咱不能让他老人家丢脸!”
深夜,渤海海峡,月黑风高。
十八艘奇形怪状的“铁皮渔船”组成了一支寒酸到令人发笑的舰队,像一群幽灵,悄无声息地驶向墨色的大海。
它们没有统一的涂装,没有嘹亮的汽笛,只有船头那面迎风招展的奉军龙旗,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旅顺口的灯塔之上,张作霖独自一人站在寒风中,用望远镜注视着那渐渐远去的、微弱的灯火,直到它们彻底消失在海平线之下。
他放下望远镜,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这片大海宣誓:“都说老子没有舰队,是关在笼子里的东北虎。等着吧,等老子把这面旗插到威海卫,插到那帮孙子脸上,我看谁还敢说这片海是你们家的澡盆!”
话音刚落,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轰鸣声在他脑海中炸响:
【潮信共鸣·第一阶段·具现激活!】
【锁定目标:奉天第一临时舰队。】
【状态加持:未来48小时内,所有舰艇获得‘顺风顺流’效果,航速提升15%;获得‘水雾遮蔽’效果,隐蔽性提升15%。】
【检测到强烈的海外意志共振……正在链接……链接成功!】
【警告:南洋区域援奉舰队正在集结,预计将在48小时后抵达预定海域!】
镜头猛然拉远,越过漆黑的渤海,越过黄海,穿过茫茫东海。
在遥远的南洋航线上,三艘悬挂着商会旗帜的巨型货轮,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悄然调转了船头,朝着北方全速前进。
在为首那艘货轮的船长室里,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人,正对着墙上一张张作霖的画像,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大帅,海外的游子,听见您的召唤了。我们……回家了。”
与此同时,一股发端于渔船和土炮的钢铁风暴,正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座号称日不落的岛屿,卷起它择人而噬的第一个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