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着每一个人，肺叶火辣辣地疼，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从发现那诡异的人面鱼群阴影开始，宋翰隆嘶哑的“往上游！”三个字就成了唯一的指令，求生的本能压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向上方的微弱光亮挣扎。
两个多小时了，或许更久。时间在黑暗和窒息感中变得模糊。周围海水的压力似乎减轻了些，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却越来越清晰——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成千上万片鳞甲摩擦水流、密集尾鳍搅动、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冤魂在海底窃窃私语的“嘁嘁喳喳”声，正从下方深渊迅速逼近！那声音如同死亡的潮汐，漫过耳膜，直钻心底。
“快！快啊！”宋翰隆的声音透过简陋的水下通话器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几分钟后，众人猛地冲破水面！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咸腥味的空气，眼前豁然开朗。他们正处于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海中湖水面，头顶是望不到顶的、泛着幽幽磷光的岩石穹顶，仿佛置身于某个远古巨兽的腹腔。而就在正前方，约莫三百米开外，是一片突兀的、布满了嶙峋怪石的“湖岸”。更令人心悸的是，岸边赫然斜插着一艘巨大的沉船！船体锈迹斑斑，覆盖着厚厚的海底沉积物和发光的苔藓，几十米长的木质骨架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史前巨兽的残骸，散发着浓烈的死亡和岁月的气息。
然而，众人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
“后面！它们来了！”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
回头望去，所有人瞬间亡魂大冒！
就在他们刚刚浮起的水域后方，黑压压的一片“东西”正如同沸腾的墨汁般翻滚着涌来！正是那些人面怪鱼！离得近了，才看清它们的全貌：体型大小不一，小的只有手臂长短，大的却堪比成年海豚！鱼身覆盖着暗沉滑腻的鳞片，最恐怖的是它们的那张“脸”——扁平扭曲，依稀能分辨出眼鼻口的轮廓，但组合在一起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介于人类痛苦哀嚎和鱼类呆滞之间的诡异表情！一张张布满细密獠牙的嘴开合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腔体。
几百只？不，或许上千只！它们汇聚成的阴影几乎遮蔽了下方的深渊，那“嘁嘁喳喳”的怪响此刻震耳欲聋！
“游！快游上岸！用鱼枪！”宋翰隆的吼声炸响，瞬间惊醒了被恐惧冻结的众人。
求生欲压倒了一切！几十个人拼命划水，朝着沉船岸边的方向疯狂游去。同时，纷纷举起手中简陋的水下射鱼枪。
“咻！咻咻！”
特制的钢矛带着水线射向鱼群。一支钢矛幸运地穿透了一只冲在最前面的巨型怪鱼的鳃部，那怪鱼猛地一僵，翻滚着沉了下去，暗红色的血液如同烟雾般在海水中弥漫开来。
但这微不足道的抵抗，如同滴入沸油的冷水，瞬间激起了更狂暴的反应！
血腥味仿佛是最好的兴奋剂！鱼群彻底疯狂了！它们不再保持阵型，而是如同饿疯了的鬣狗群，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来自一个巴瑶族汉子。他的小腿被一条从侧下方窜出的怪鱼死死咬住，锋利的獠牙瞬间切断了肌腱，甚至能听到骨头碎裂的轻响！他旁边的同伴想用鱼叉去救，但立刻被三四条怪鱼缠住，鱼叉扎进一条鱼的身体，却被另一条鱼猛地撞开，瞬间失去平衡。
混乱！彻底的混乱！
海水被剧烈搅动，变得浑浊不堪。视线所及，全是扭曲的人面、森白的獠牙和翻涌的血色。疍家人老周经验丰富，一边奋力游动，一边用鱼枪精准地点射靠近的怪鱼，但他的儿子周小海显然慌了神，一枪射空，被一条怪鱼撞在背上，呛了好几口水。
郑先生被闵政南和另一个船员护在中间，脸色苍白，但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潜水刀，眼神里是特有的坚韧和惊惧。
不断有人被拖慢速度，不断有惨叫声被海水淹没。一个疍家汉子被两条怪鱼同时咬住了胳膊和大腿，他拼命挣扎，却像落入蛛网的飞虫，迅速被更多的怪鱼覆盖，瞬间那片海水就变成了浓稠的血浆，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多少。一个巴瑶族青年试图潜入水下躲避，却被从下方袭来的怪鱼群直接撕碎，装备碎片和残肢断臂浮上水面……
人间地狱！这三百米的距离，成了用生命铺就的黄泉路！
当宋翰隆、郑先生、闵政南、老周父子、以及另外几个伤痕累累、惊魂未定的队员连滚带爬地冲上布满碎石的湖岸，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时，回头望去，湖面依旧翻涌着，暗红色的范围扩大了好几倍，偶尔还有未沉下去的装备或者衣物碎片漂浮着。
清点人数。
出发时近五十多人的队伍，此刻站在岸上的，只剩40多人。
巴瑶族向导，折了六个！疍家人水手，少了七个！
十三条鲜活的生命，就在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内，被那诡异的人面鱼群吞噬得干干净净！湖面上残留的血色和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新的恐惧已然降临。
“窸窸窣窣……咔哒咔哒……”
一阵细微却密集的声响，从那艘巨大的沉船上传来。
众人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那锈蚀的船体木板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无数指甲盖大小、颜色灰白、形似潮虫或微小螃蟹的甲壳类生物！它们如同潮水般从船体的每一个缝隙、每一个破洞里涌出，覆盖了船舷，正顺着船体向下蔓延！
“海……海虫！是海虫！”一个年纪较大的疍家人猛地跳了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指着那些小虫子，脸无人色，“祖宗……祖宗手札里记载过！遇水……遇水则胀！吃人不吐骨头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第一批小虫子如同雨点般落入岸边的浅水中。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的血液几乎冻结！
那些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灰白色虫子，一接触到水，身体就像充了气的皮球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膨胀！外壳瞬间变得坚硬如铁，颜色转为暗沉的青黑色，节肢变粗变长，前端探出如同蟹钳般锋利的鳌足，后端则伸展出更多用于爬行的附肢！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个直径足有两三米、张牙舞爪、形似巨型螃蟹却又更加狰狞、布满诡异纹路的恐怖怪虫！
“嘶——！”巨大的、带着海水腥气的嘶鸣声从这些膨胀的海虫口中发出，它们那双复眼闪烁着饥饿残忍的红光，迈动多足，速度快得惊人，朝着刚刚上岸、还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幸存者们冲来！那架势，仿佛要将他们连同骨头一起碾碎吞噬！
“枪！快！把步枪拿出来！”宋翰隆目眦欲裂，嘶声大吼。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水下装备了。
幸存者们手忙脚乱地扯下背上用防水油布包裹的长条包裹——里面正是为了应对极端情况准备的81式自动步枪！冰冷的钢铁触感传来，稍微驱散了一些心中的寒意。
“咔嚓！”“咔嚓！”拉枪栓的声音清脆而急促。
“打！边打边撤！找掩体！”宋翰隆率先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
灼热的弹壳抛飞，清脆的枪声在这封闭的地下空间中激烈回荡，压过了海虫的嘶鸣！7.62毫米子弹携带着强大的动能，狠狠撞在冲在最前面的几只海虫身上！
“噗嗤！噗嗤！”
甲壳碎裂的声音响起！绿色的、带着刺鼻腥臭的汁液四处飞溅！子弹确实能打穿它们的甲壳，但这些怪虫的生命力极其顽强，除非被打成筛子或者击中疑似中枢的部位，否则即使断了几条腿，依旧疯狂地向前冲！
“手榴弹！用手榴弹延缓它们！”老周一边点射，一边冲着儿子周小海吼道。
周小海脸色惨白，但还是咬着牙，掏出一颗67式手榴弹，拉弦，奋力朝着虫群最密集的地方扔去！
“轰！”
一声巨响，破片和冲击波将两三只海虫炸得四分五裂，残肢和绿色的汁液横飞，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
“往那边跑！那边有个洞！”郑先生眼尖，指着沉船后方不远处，岩壁上的一道黑漆漆的裂缝喊道。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众人，一边用自动步枪和手榴弹疯狂倾泻火力，阻挡着潮水般涌来的海虫，一边朝着那个溶洞口亡命奔逃。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火星，绿色的虫血和人类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难以形容的恶臭。
终于，在又付出了两人被海虫鳌足拖走的惨痛代价后，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那个仅容两三人并排通过的溶洞口！
一进入溶洞，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枪声停了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劫后余生的哽咽。
诡异的是，那些穷追不舍、凶残无比的海虫，在冲到溶洞口附近时，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停了下来！它们在洞口焦躁地徘徊着，挥舞着巨大的鳌足，发出不甘的嘶鸣，暗红色的复眼死死盯着洞内的人，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溶洞内，暂时安全了。但黑暗中，仅存的手电光柱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沾满血污和绿色汁液的脸，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损失了很多队员，弹药物资消耗巨大，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后方是堵门的恐怖怪虫……
宋翰隆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洞口外那些不肯离去的身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检查了一下手中的81式步枪，弹匣已经空了一半。
郑先生擦着眼镜上的血点，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颤抖：“翰隆，这地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邪门千万倍。”
老周默默清点着剩下的人和装备，眼神悲痛。周小海抱着枪，身体还在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