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政南小心翼翼地用随身携带的旧报纸将那株紫芝包裹好,又扯了几把柔软的苔藓垫在背篓底部,这才将宝贝放进去。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生怕碰掉哪怕一小片菌肉。
一号。他拍了拍野猪王那如同岩石般坚硬的脖颈,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继续找!越多越好!
野猪王低吼一声作为回应,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通人性的光芒。它甩了甩硕大的脑袋,粗壮的蹄子刨了刨地面,转身再次钻入密林深处。闵政南紧随其后,背篓里的紫芝沉甸甸的,像是装着一整个希望。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在敏锐的嗅觉指引下,他们又找到了几处珍贵的药材。一簇簇野生的五味子攀附在枯树上,紫红色的果实饱满欲滴;几株天麻藏在厚厚的落叶下,块茎肥硕;
太阳渐渐西斜,林间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闵政南的背篓已经装得满满当当:除了那株品相极佳的紫芝,还有三株年份不短的野山参、两斤上好的五味子、五块肥硕的天麻,以及一些零散的黄精和黄芪。
够了,今天就到这里。闵政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拍了拍的脑袋,你先回山里,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老地方等我。
野猪王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发出几声低沉的哼唧,似乎在表达不舍。但它很听话,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地面微微的震颤和渐渐远去的声。
闵政南目送离开,这才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往山下走去。他的脚步轻快,心里盘算着这些药材能卖多少钱。前世他偶尔也采些山货去卖,但都是些普通货色,从没接触过这么珍贵的药材。不过他知道,玉泉镇的药材公司是国营单位,收购价格虽然比不上黑市,但胜在稳妥,不会惹麻烦。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擦黑。闵政南特意绕了远路,避开村民聚集的地方,悄悄溜回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灶房透出微弱的煤油灯光。他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小屋,轻轻推开门。
二哥!闵小玲从黑暗中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借着窗外的月光,闵政南看到妹妹和弟弟都蜷缩在自己的木板床上,显然一直在等他。闵政北也揉着眼睛坐起来,小声叫了句。
怎么不去吃饭?闵政南把背篓小心地放在墙角,用破衣服盖好。
妈说...说我们要是敢上桌,就打断我们的腿。闵小玲的声音有些发抖,她把饭都锁在柜子里了...
闵政南的眼神一冷。看来王桂芬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他白天的反抗。他摸了摸妹妹枯黄的头发,轻声道:没事,二哥带了好吃的回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今天在山里摘的野果两个小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点,别噎着。闵政南看着他们饿坏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前世他太懦弱,让弟弟妹妹吃了太多苦。这一世,他发誓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等他们吃完,闵政南严肃地叮嘱:明天我要去趟玉泉镇,你们在家乖乖的,别惹事。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进山了,知道吗?
两个小的连连点头。闵小玲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二哥,你真的能在一个月内挣到一百块钱吗?有足够的生活费带我们离开这个家吗?
闵政南笑了笑,指了指墙角的背篓:看到那些药材了吗?明天卖了它们,就能换不少钱。
闵小玲瞪大了眼睛:真的?那...那是不是以后我们就不用挨饿了?
不仅不会挨饿,闵政南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如铁,以后还要送你们去上学,穿新衣服,住大房子。
两个小的听得眼睛发亮,仿佛看到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闵政南揉了揉他们的脑袋:睡吧,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深人静时,闵政南借着月光再次检查了一遍药材,确保它们都完好无损。然后他蜷缩在木板床上,强迫自己入睡。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需要养精蓄锐。
天刚蒙蒙亮,闵政南就悄悄起床了。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药材,用破布盖好背篓,趁着家里人都还在熟睡,溜出了院子。
清晨的乡村小路上几乎没有人。闵政南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脚步轻快地朝着玉泉镇的方向走去。二十多里山路,他走了将近三个小时。当太阳完全升起时,他终于看到了玉泉镇那低矮的城墙和冒着炊烟的房屋。
玉泉镇虽然不大,但因为靠近张广才岭,盛产药材,所以镇上的药材公司在方圆百里都很有名。闵政南按照前世的记忆,很快找到了那栋灰扑扑的两层小楼。门口挂着玉泉镇药材收购站的木牌,已经有些褪色。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身上最体面的一件褂子——虽然依旧打着补丁,但至少干净。然后他挺直腰板,推开了收购站的大门。
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面,用一杆小秤称量着什么。听到门响,他头也不抬地说:收购时间九点到四点,现在才八点四十,外面等着去。
闵政南没有动,而是清了清嗓子:老师傅,我有好东西。
老头这才抬起头,透过老花镜上下打量了闵政南几眼,目光在他破旧的衣着上停留了片刻,明显带着轻视:山里来的?有什么好东西?蕨菜还是蘑菇?我们这不收那些。
闵政南不慌不忙地走到柜台前,将背篓轻轻放下,掀开盖在上面的破布,露出里面的药材:您先看看再说。
老头的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猛地定住了。他一把摘下老花镜,凑近背篓,鼻子抽动了几下:这...这是...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拨开那些五味子和天麻,直接探向最底下用报纸包裹的紫芝。当报纸被揭开,那株紫褐色中泛着金光的灵芝完全显露出来时,老头倒吸一口冷气:紫芝?!还是金边紫芝?!
他手忙脚乱地戴上老花镜,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株灵芝,对着光线仔细查看,时而用手指轻触菌盖表面,时而凑近闻一闻气味。他的表情越来越震惊:这...这品相...至少是一年左右的野生紫芝!小同志,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闵政南早就准备好了提前编造的说辞:张广才岭深处,我爷爷一年前发现的一个地方,临终前告诉了我。这我一直没敢去,最近家里实在困难...
老头将信将疑,但药材的诱惑显然更大。他又检查了那几株野山参和天麻,每看一样,眼睛就亮一分:都是好东西啊!这参,少说也有十五年了;这天麻,看这纹路,绝对是野生的...
他放下药材,重新打量闵政南,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小同志贵姓?
姓闵,老营村的。
闵同志,你这批药材,我们收购站全要了!老头搓着手,脸上堆满笑容,价格绝对公道!这紫芝,我给你...八十块!山参三十一株,三株就是九十;天麻五块一个,共二十五;五味子算你三块一斤,两斤六块...总共是两百零一块!
闵政南心里一跳。两百块!这远超他的预期!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反而皱起眉头:老师傅,您这价格...我听说省城的收购价,这种品相的紫芝至少一百五...
老头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更多笑容:哎呀,小同志,省城是省城,我们这小地方哪能比?再说,你去省城的路费、住宿不都得花钱?这样,紫芝我给你加二十块,其他的不变,总共两百二十一,怎么样?
闵政南知道这还不是最高价,但他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这批药材来得容易,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于是他装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行吧,就当交个朋友。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老头警惕地问。
我要现金,不要票。闵政南直视老头的眼睛,而且,我希望以后有好货,还能直接找您。
老头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明白,明白!现金没问题!以后你有货就直接来找我,我姓赵,是这里的主任。价格绝对让你满意!
他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着一叠钞票出来,当着闵政南的面数了两百二十一元,还多给了一块钱:凑个整,二百二十二,图个吉利!
赵主任,多谢了。他真诚地道谢,过几天我可能还有一批货,到时候再来找您。
赵主任笑得见牙不见眼:好说好说!随时欢迎!
离开药材公司,闵政南没有立刻回村。他在镇上转了一圈,用零钱买了几个肉包子填饱肚子,又去供销社扯了几尺布,给弟弟妹妹各买了一双新鞋。想了想,他又咬牙买了两斤猪肉和一小包白糖。这些东西花了他将近二十块钱,但他一点也不心疼。
回村的路上,闵政南的脚步格外轻快。背篓里装着给弟弟妹妹的礼物,身上揣着两百多块巨款,他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这才第一天,就超额完成了目标。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有信心赚到足够改变命运的钱!
路过村口时,几个正在闲聊的村民看到闵政南背着空背篓回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政南,进山去了?采着什么好东西了?一个中年汉子高声问道。
闵政南笑了笑:就些山野菜,不值钱。
听说你昨天骑了头野猪回来?真的假的?另一个年轻人挤眉弄眼地问。
闵政南摆摆手:哪有的事,是马,刘婶子看花眼了。
他不愿多纠缠,快步离开。背后传来村民的窃窃私语:听说他为了不娶刘寡妇,跟家里闹翻了...这小子平时闷不吭声,没想到这么有种...
回到家时,院子里静悄悄的。闵政南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己小屋的门,发现闵小玲和闵政北正坐在床边,看到他回来,立刻跳了起来。
二哥!你回来了!闵小玲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妈和爹带着大哥去县里大医院了,家里就我们两个。
闵政南点点头,从背篓里掏出新鞋和新布:试试合不合脚。
两个小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些崭新的东西。闵小玲颤抖着手摸着那双女式布鞋,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这真的是给我的?当然。闵政南揉了揉她的头发,还有这块花布,给你做件新衣裳。政北也有。
闵政北已经迫不及待地试起了新鞋,笑得见牙不见眼:二哥,这鞋真舒服!比草鞋强多了!
看着弟弟妹妹开心的样子,闵政南心里暖暖的。他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钱,在两个小的目瞪口呆中数了一遍:两百零二块。今天卖药材挣的。
两...两百块?!闵小玲的声音都变调了,二哥,你一天就挣了这么多?!
闵政北更是直接吓傻了,掰着手指头数不过来。
这只是开始。闵政南把钱重新藏好,严肃地看着他们,记住,这事谁也不能说,爹妈、大哥,任何人都不行!明白吗?
两个小的大力点头,眼睛里满是崇拜。
二哥,你真的太厉害了!闵小玲小声说,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
闵政南笑了笑:你会有出息的。等二哥挣够了钱,就送你去上学。
正说着,院门突然一声响了,接着是王桂芬尖利的声音:小兔崽子们!死哪去了?!还不出来干活!
闵政南迅速把东西藏好,示意弟弟妹妹镇定,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王桂芬看到他从屋里出来,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哟,大少爷回来了?一天不见人影,还以为你死外面了呢!
闵忠厚跟在她身后,嘴唇煞白脸色也不好看。闵政南注意到他们身后没有闵政东的身影。
进山了。闵政南平静地回答,采了些山货,明天拿去卖。
王桂芬嗤之以鼻:就你那点本事,能采到什么值钱东西?别是又去招惹那野猪了吧?我警告你...
老死太太跟你有什么欢关系。闵政南打断她,我看你还是关心关心你家老大吧,这父慈子孝的场面,这嘴唇白的,这脸色难看的,咋滴,闵政东害怕抽血让他老子替他的奥,这个废物。
王桂芬被他冷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哼了一声:“你这在瞎说什么,政东今天就是第一次卖血害怕了,让你爸先打个样,而且你爸今天卖血已经卖出一百块钱了,政东已经去给彩礼了”说完,她扭身进了灶房,把锅碗瓢盆摔得震天响。
闵忠厚深深看了闵政南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跟着老婆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