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个公司提供的、却毫无温度的公寓,景甜蜷缩在沙发上,连灯都不想开。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李姐是她在这个冷酷圈子里唯一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现在连这盏灯也被掐灭了。
拒绝,意味着可能被雪藏,甚至遭到更恶劣的报复;接受,则是坠入无尽的深渊,失去尊严和自我。
在这种极度的孤独和脆弱中,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拍摄mV时的时光,想起了许昊。
那个干净、有才华、看她的眼神里只有欣赏和专注的男生,与今天办公室里那张油腻虚伪的脸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许昊和他的音乐世界,代表着一种她渴望却似乎正在远离的“干净”和“真诚”。
她拿出手机,反复看着《一次就好》mV的片段,看着镜头里自己和许昊并肩站在天台上的样子,眼泪无声地滑落。
那是她近期唯一真正开心、感觉被尊重的创作。
五月的京都还有一丝凉意。
后海的水面映着岸边酒吧霓虹的倒影,晃晃悠悠,像破碎的琉璃。
景甜裹着一件宽大的风衣,戴着帽子和口罩,坐在一处僻静水边的石栏上,像个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孩子。
许昊背着吉他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单薄又无助的背影。
他接到电话时,就听出了她声音里强压的颤抖和平日里从未有过的脆弱。
“甜甜。”
他轻声唤她,在她身边坐下,没有急着追问。
景甜抬起头,帽檐下露出的眼睛红肿着,往日的神采被迷茫和恐惧取代。
在许昊安静而关切的目光下,她筑起的心理防线瞬间决堤。
“我……可能遇到点麻烦。公司这边……李姐被辞退了。”
她没有说得很具体,但语气里的无助和脆弱,已经足够传递出巨大的信息量。
“许昊……我好像……没有路可以走了。”
她望着漆黑的水面,眼泪无声地滑落,
“要么跳下去,要么……就得掉进另一个更脏的泥潭。”
许昊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听说过过这个圈子的复杂,却没想到黑暗离她如此之近。
一股保护欲混合着愤怒,在他胸中升腾。
但他知道,此刻空洞的安慰或愤怒的控诉都无济于事,她需要的不是这些。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开琴盒,抱出了吉他。
“甜甜,我最近写了一首新歌,还没给任何人听过。”
他调试着琴弦,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沉稳,
“这首歌,叫《孤勇者》。”
景甜有些茫然地望向他。
低沉而富有力量的前奏响起,不同于《夜空中最亮的星》的清澈,也不同于《一次就好》的温柔,这旋律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悲壮。
“都,是勇敢的……”
他开口低声吟唱,声音沙哑却充满穿透力。
“你额头的伤口,你的,不同,你犯的错……”
歌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景甜的心扉。
那感觉不像是在听歌,而像是有人将她内心的委屈、不甘和孤独,一字一句地唱了出来。
“他们说,要带着光,驯服每一头怪兽……”
“他们说,要缝好你的伤,没有人爱小丑……”
这写的不就是她吗?被要求按照“他们”设定的规则生活,被轻视,被当作可以交易的商品。
景甜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自怜,而是被理解的震颤。
歌曲进入高潮,许昊的歌声也变得愈发激昂,像是在对所有的压迫发出挑战: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景甜的心上。
尤其是最后那句“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让她浑身一震。
她一直以为自己需要被照亮,只有站在聚光灯下才是成功。
但这首歌告诉她,即使身处黑暗,即使孤身一人,为尊严而战,本身就是一种英雄主义!
许昊唱完了最后一个音符,余音在后海的夜风中飘散。
他看向景甜,眼神灼灼:
“甜甜,你看这后海的水,底下有淤泥,但也有水草和生命。脏的不是水,是想弄脏它的人。你单纯,善良,还这么漂亮,你就比他们都高贵。”
景甜呆呆地看着他,脸上的泪痕未干,但眼神里的迷茫和恐惧,正被一种新的、坚硬的东西取代。
许昊的歌和话,像一道强光,劈开了她眼前的迷雾。
她猛地站起身,擦干眼泪,迎着夜风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转过身时,虽然眼眶还是红的,但脊梁挺直了,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许昊,谢谢你。”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无比清晰和坚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在她最绝望时递给她一把“音乐匕首”的男生,心中涌起的不仅是感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了友情的情愫。
他是懂她的,是真正能给她力量的人。
“我不会认输的。”
她像是在对许昊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这个夜晚,后海的霓虹依旧暧昧,但景甜的心却从未如此清明和坚定。
一首《孤勇者》,一个懂她的人,让她积蓄起了反抗一切的勇气。
“在录音棚遇到你的时候,我就跟小姨说过,我要签你……”
许昊顿了顿,继续道:
“所以,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后海的夜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水面破碎的霓虹倒影不再晃动,周遭的喧嚣也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景甜脸上那刚刚凝聚起来的、破釜沉舟的勇气,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
她甚至怀疑自己因为情绪过度波动而出现了幻听。
“你……你说什么?”
她下意识地喃喃问道,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许昊,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许昊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依旧沉稳而真诚,甚至带着一丝回忆的温柔。
他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像颗石子投入景甜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我说,第二次见到你,在录音棚遇到那次,我就跟小姨说——”
他顿了顿,仿佛在重现当时的场景,语气笃定,“我要签你”
“轰——” 的一声,景甜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二次见面?录音棚?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海啸般席卷了她。
这完全超出了她所有的预期。
她以为今晚得到的会是安慰、是支持,却没想到是一个埋藏了如此之久的、重磅的肯定。
在她被现公司贬低得一文不值、当作货物般威胁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她,早在很久以前,就被一个她欣赏的人,以最高的专业标准认可了。
这种反差带来的冲击力是毁灭性的。
公司带来的所有委屈、恐惧和寒冷,在这一刻,仿佛被这句话蕴含的暖意和力量,“咔”地一下,击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她呆呆地看着许昊,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眶刚刚止住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再次决堤,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绝望的泪水,而是混合了震惊、感动、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巨大安慰的洪流。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她孤立无援时,他会如此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边。
那不是一时的同情,而是源于一种早就根植于他内心的、对她无条件的相信和期待。
“所以,甜甜,”
许昊的声音将她从巨大的震撼中稍稍拉回,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也从来都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这句话,成为了压垮景甜内心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孤身奋战的“孤勇者”了。
早在黑暗降临之前,就已经有人,为她点亮了一盏名为“相信”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