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仿佛穿越了时空,继续说着,但语气从追忆转向了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后来,穆童告诉我,建明在德市谈的那个对象...后来好像也没了消息,怀疑...当时可能已经怀了孩子...”
李韵红的手猛地一抖,热水差点洒出壶外!她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公公。张老也缓缓转过头,
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却闪烁着一种近乎涅盘重生的光芒,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韵红,鉴定结果不会错。李南,就是建明的孩子,是我的亲孙子。”
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听到公公亲口证实,李韵红依旧感到无比的震撼,手中的茶壶都险些脱手。
“这件事,”
张老的声音变得极其严肃,
“你先不要告诉建军。一个字都不要提。”
李韵红立刻点头:
“爸,您放心,我明白轻重,绝不会说。”
张老疲惫地靠进椅背,揉了揉眉心:
“老天爷总算给建明,给我们张家留了一条根。可是这孩子,吃了多少苦啊...孤儿啊...”
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心疼和愧疚。良久,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恢复了平时的睿智和冷静,但更深处却涌动着波澜:
“韵红,你坐。你是一直在外面的人,见识多,心思也细。今天这里没有别人,
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找到了失散孙子的老头子。你客观地、放心大胆地给我分析分析,
认亲这件事,利在哪里,弊在哪里?我...到底该不该现在就去认他?”
他的语气极其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咨询意味,显露出他内心深处的挣扎与权衡。
找到孙子的狂喜过后,现实的问题和巨大的责任,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在了他的心上。
他需要倾听,需要不同角度的分析,尤其是来自家族内部、又相对置身事外的李韵红的看法。
李韵红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她知道,公公这不是随口一问,而是真正将她当成了可以商议大事的家庭成员,
在向她寻求至关重要的决策参考。她深吸一口气,将泡好的茶轻轻放在公公面前,
然后端正坐好,开始仔细地、谨慎地梳理起自己的想法。
“爸,”
她斟酌着开口,语气谨慎而清晰,
“既然您问我,我就把我能想到的,都跟您说说。说得不对的地方,您别见怪。”
张老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首先,从利的方面看,”
李韵红条理清晰地说道,
“第一,也是最重的,是情感上的圆满。对您,对已...已故的建明,甚至对整个张家来说,找到李南,
是天大的喜事和慰藉。这能弥补近二十多年的遗憾,让家族血脉得以延续,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第二,对李南本人。他虽然优秀,但毕竟年轻,24岁坐到分局常务副局长的位置,看似风光,实则步步惊心。
基层公安系统复杂,他功劳大,恐怕嫉恨的人也不少。如果他真是我们张家的孩子,认祖归宗,
意味着他背后有了坚实的依靠。很多事情,您不需要明着插手,只要存在这层关系,就能为他挡掉许多明枪暗箭,
让他未来的路走得更稳、更远。这对他是一种保护。”
“第三,从家族层面。这一代,几个孩子都走的学术或文艺路线,家族在政法公安这一块的力量其实是相对薄弱的。
李南的出现,他展现出的卓越能力和铁血作风,正好弥补了这块短板,对未来家族的整体发展和影响力延续,是有战略意义的。”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公公的神色。张老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不利的方面。
李韵红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弊的方面,也同样突出,甚至更需谨慎。”
“第一,也是最大的风险,是政治风险。”
她压低了声音,
“爸,您的身份太特殊了。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您和张家。突然多出一个如此优秀的孙子,
还是公安系统的实权干部,这会立刻打破现有的平衡,引发难以预料的猜测和震荡。会不会有人借此做文章?
会不会有人试图拉拢或攻击李南?这等于把他一下子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对他目前的成长而言,未必是好事,甚至可能是巨大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