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雨,是缠缠绵绵的丝,把平江路的青石板润得发亮。岳川撑着把油纸伞,看着檐角滴落的水珠串成线,突然说:“这雨下得,比评弹的调子还软。”
夏晚晴穿着件淡蓝旗袍,手里捏着半块梅花糕,笑他:“刚还说要‘寻找硬朗的灵感’,这才到苏州半天,就被雨泡软了?”
团队一行人住进了巷子里的园林民宿,推开窗就是假山池塘。
周曼正对着笔记本打勾:“‘文脉守护计划’苏州站——资助评弹老艺人、整理失传唱本、开办青少年体验班,搞定。”
凌薇举着相机,对着廊下的雨帘拍个不停,嘴里念叨:“这光影,比好莱坞的柔光滤镜高级多了。”
陆哲抱着吉他坐在美人靠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弦,调子竟和远处传来的评弹琵琶声隐隐合上了。“哎?这旋律有意思。”他耳朵一竖,“像说话又像唱歌,拐弯抹角的,比绕口令还费舌头。”
正说着,民宿老板端来茶点,笑着说:“前面‘光裕书厅’有老先生说书,你们要是感兴趣,我给你们留座。”
书厅里灯影昏黄,台下坐的多是白发老人。三弦一响,琵琶轻挑,一个穿月白布衫的老先生走上台,一开口,那声音就像浸了蜜的苏州话,软中带韧,把一段《珍珠塔》说得活灵活现。
岳川听得入神,手里的茶凉了都没察觉。夏晚晴凑过来小声说:“你看台下的老人,闭着眼摇头晃脑的,比听演唱会还投入。”
中场休息时,他们在后台见到了那位老先生,姓陈,七十多岁了,嗓子却依旧清亮。
听说他们是来做“文脉守护”的,陈老先生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宁愿刷手机听喊麦,也不愿坐下来听段评弹。我这手艺,怕是要带进棺材了。”
“不会的。”岳川指着书厅里几个偷偷录像的年轻人,“您看,他们在录呢,说明有人爱听,只是没找到门路。”
他顿了顿,突然说,“我给您写段新唱词吧,就讲现代人的故事,用您的调子唱,说不定年轻人就爱听了。”
陈老先生挑眉:“哦?年轻人能写出什么好故事?”
“就写加班族的夜归路。”岳川想了想,随口念道,“‘地铁挤成沙丁鱼,报表堆成山,老板的话还在耳边转,月上柳梢头,才把家还……’”
夏晚晴笑着接:“‘推开窗,雨丝缠,想起娘的汤,暖了心坎坎……’”
陈老先生愣了愣,突然用三弦弹起调子,竟真的把这段大白话唱了出来,软乎乎的调子裹着生活的糙,听得人心里一暖。
旁边的年轻学徒眼睛亮了:“陈师傅,这词听得懂!比《珍珠塔》里的公子小姐亲切多了!”
陈老先生当即拍板:“就这么试!明天加段‘新评弹’,让你们看看苏州人的本事!”
第二天,“光裕书厅”真的加了段新唱词。当陈老先生唱出“地铁挤成沙丁鱼”时,台下的年轻人爆发出会心的笑,有人举着手机直播,弹幕刷得飞快:“这评弹比脱口秀还接地气!”“突然觉得我妈听的戏也挺潮的!”
岳川他们坐在后排,看着陈老先生被年轻人围住要签名,笑得合不拢嘴。陆哲突然说:“我给这段词谱个曲吧,加个吉他伴奏,搞个‘评弹摇滚版’,保准炸!”
“别瞎折腾。”夏晚晴拍他,“先把基础的保住再说。”
周曼已经和陈老先生敲定了合作:“文脉守护计划”资助书厅翻修,开办“评弹体验营”,让陈老先生带着学徒去学校演出。
陈老先生的孙女,那个总躲在后台练琵琶的小姑娘,主动提出要当“评弹宣传员”,用短视频教年轻人唱简单的调子。
傍晚,雨停了。他们沿着枫桥散步,远处寒山寺的钟声隐隐传来。岳川站在桥头,望着渔船灯火,突然念道: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喧闹都静了。有游客认出他,小声惊呼:“是岳川!他又写诗了!”
夏晚晴望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枫桥的夜,因为这首诗变得不一样了。“你怎么想起来这个的?”她问。
“听着钟声就想到了。”岳川挠挠头,“老祖宗早就把苏州的夜写透了,咱只需要把它念出来,让更多人听见。”
凌薇举着相机,拍下这瞬间——桥头的岳川,桥下的渔火,远处的钟声,像幅会动的水墨画。
周曼掏出手机,发现“岳川 枫桥夜泊”已经冲上热搜,苏州文旅局的官微连夜发文:“欢迎来枫桥听钟,说不定能偶遇岳川老师哦~”
离开苏州那天,陈老先生带着学徒来送行,还送了把亲手做的三弦。
“岳先生,”老先生握着他的手,“记住,不管加多少新花样,评弹的魂是‘情’,就像你那首诗里的‘愁眠’,得让人听了心里发颤。”
“忘不了。”岳川点头,突然对陆哲说,“把《枫桥夜泊》谱成曲吧,用三弦和钢琴,让老钟声响在新旋律里。”
车子驶过枫桥,寒山寺的钟声又响了,混着车窗里飘出的三弦调,像场跨越千年的对话。
夏晚晴看着窗外倒退的柳树,突然说:“下一站去杭州吧,听说西湖的荷花快开了,该轮到‘映日荷花别样红’出场了。”
岳川笑着点头,手里转着那把小巧的三弦。他知道,苏州的评弹还在继续,就像枫桥的钟声,会一直响下去。而他要做的,不过是偶尔停下来,把那些被遗忘的声音,轻轻拾起来,擦干净,再还给这个时代。
比如,到了杭州,或许可以给夏晚晴写首《千年等一回》,用越剧的调子,唱西湖的水,唱白娘子的情——毕竟,江南的浪漫,从来都不止于雨和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