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风,带着沙砾的粗粝,日夜拍打着重甲卫的营帐。中军帐内,烛火跳动,映得帐中两人的脸忽明忽暗。
翊王墨翊白一身玄色劲装,墨发高束,仅用一支玉簪固定。他指尖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舆图上,声音平静无波:“颜将军,明日我率黑甲卫主力,从左翼包抄蛮族主力。你部则镇守右翼,务必牵制住对方的骑兵,不可让他们突破防线。”
他对面的颜卓,身着银色盔甲,鬓边已染上风霜,面容刚毅。听到指令,他微微颔首,拱手应道:“末将遵令。翊王殿下运筹帷幄,此计定能一举破敌。”
话语间满是恭敬,可低垂的眼睑下,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信服,只有一闪而过的阴鸷。
墨翊白何等敏锐,自然察觉到了颜卓语气中的微妙。他抬眼,目光如寒潭,直直射向颜卓:“颜将军似乎有心事?若有疑虑,不妨直言。毕竟,这战场之上,容不得半分差池。”
颜卓心中一凛,连忙抬眼,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忧色:“殿下多虑了。末将只是忧心蛮族骑兵骁勇,我右翼兵力虽足,却多是步兵,恐难抵挡。”
“将军放心。”墨翊白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舆图,“我已命黑甲卫分出三百轻骑,归你调遣。明日日出时分,他们会准时到你营中报到。”
“多谢殿下体恤!”颜卓心中暗惊,墨翊白果然心思缜密,竟连他可能提出的借口都提前堵死。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拱手谢恩。
帐外,黑甲卫统领秦风一身铠甲,静静伫立。帐内的对话,他虽未听清全部,却能从两人的语气和帐内压抑的气氛中,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待颜卓走出营帐,秦风立刻走进来,低声道:“殿下,颜将军此人……恐非良善之辈。方才他离开时,眼神不对劲。”
墨翊白没有抬头,手指在舆图上的某个点轻轻一点,淡淡道:“我知道。颜卓镇守边关多年,根基深厚,此地的军政要务,几乎尽在他掌握之中。陛下派我来平叛,明着是信任,实则……也是让我来趟这趟浑水。”
“那殿下为何还要对他委以重任?”秦风不解。
“不委以重任,如何让他露出马脚?”墨翊白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是我未来的岳丈,我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怀疑他。只有将他放在关键位置上,他才会有机会动手。秦风,你即刻传令下去,命黑甲卫所有将士,明日作战时务必小心,紧盯颜卓部的动向,若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是!”秦风沉声应道,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颜卓回到自己的营帐,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副将张猛。他面色阴沉,坐在案前,一言不发。
张猛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翊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墨翊白难对付。”颜卓道,“我本想以右翼兵力不足为借口,让他分兵,再寻机截断黑甲卫的粮草。可他竟直接派了三百轻骑过来,打乱了我的计划。”
张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军,不如……直接动手?明日作战时,我们故意放慢进攻节奏,让蛮族突破右翼,届时黑甲卫腹背受敌,墨翊白必死无疑。”
“不可!”颜卓立刻否决,“墨翊白心思缜密,黑甲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若是我们故意放水,很容易被他抓住把柄。到时候,不仅杀不了他,反而会引火烧身。”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太子殿下有密信来,说已在墨翊白的粮草中下了慢性毒药,只需十日,他便会毒发身亡。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确保他在毒发前,无法察觉异样。”
“那明日的战事?”张猛问道。
“明日我们按兵不动,只做象征性的抵抗。”颜卓道,“待蛮族进攻左翼时,我们再‘奋力’驰援,却始终与黑甲卫保持距离。这样既不会引起墨翊白的怀疑,又能消耗黑甲卫的兵力。等他毒发之后,这边关的兵权,自然就落入我们手中了。”
“将军英明!”张猛拱手赞道。
颜卓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他走到营帐门口,掀起帘子一角,望向墨翊白中军帐的方向。夜色深沉,唯有那一点烛火,在黑暗中摇曳。
“翊王,别怪我心狠。”他低声自语,“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能耐。”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边关的号角声便响彻云霄。黑甲卫将士们早已集结完毕,个个身披玄甲,手持利刃,眼神锐利如鹰。墨翊白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扫视着麾下的将士,声音洪亮:“将士们!蛮族入侵,践踏我大胤河山,残害我大胤子民!今日,我等便要将他们赶出边关,护我家国安宁!”
“杀!杀!杀!”黑甲卫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士气高涨。
随着墨翊白一声令下,黑甲卫主力如潮水般涌出,朝着左翼的蛮族阵地杀去。玄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马蹄声震天动地,扬起漫天尘土。
颜卓率领右翼大军,也缓缓向指定位置移动。可当黑甲卫与蛮族展开激烈厮杀时,右翼的颜卓部却只是远远地列阵,偶尔射出几支冷箭,根本没有主动进攻的意图。
蛮族首领见状,心中大喜,立刻下令:“全军出击,猛攻左翼!右翼的大胤军队不敢上前,我们先灭了墨翊白的黑甲卫!
蛮族骑兵如狂风般冲向黑甲卫的左翼阵地,双方展开了殊死搏斗。黑甲卫将士们虽然精锐,但蛮族骑兵人数众多,且骁勇善战,一时间竟难以抵挡。
秦风率领三百轻骑,本是归颜卓调遣,可看到右翼按兵不动,心中焦急万分。他立刻策马来到颜卓面前,大声道:“颜将军!左翼战事危急,为何还不下令进攻?”
颜卓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秦统领,并非我不愿进攻,只是蛮族骑兵太过凶猛,我部步兵居多,若贸然出击,只会徒增伤亡。不如再等等,待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说。”
“时机?”秦风怒喝道,“再等下去,左翼就要被攻破了!殿下还在那里浴血奋战,你怎能坐视不理?”
“秦统领休得放肆!”颜卓脸色一沉,“本将军自有主张,无需你来指手画脚!你若再敢扰乱军心,休怪本将军军法处置!”
秦风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颜卓是故意拖延,可他手中只有三百轻骑,若是贸然出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三百轻骑冲锋,试图缓解左翼的压力。
可这三百轻骑,在蛮族大军面前,如同杯水车薪。很快,他们便陷入了蛮族骑兵的包围之中,伤亡惨重。
中军帐内,墨翊白通过斥候的回报,得知了前线的战况。他知道,颜卓已经开始动手了。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立刻传令:“命后军迅速支援左翼!务必守住阵地!”
同时,他又对身边的亲卫道:“你立刻乔装成普通士兵,潜入颜卓的军营,查探他的动向,若有任何异常,即刻回报。”
“是!”亲卫领命,立刻退了下去。
墨翊白走到营帐门口,望着前线厮杀的方向,眼神冰冷。颜卓,太子,你们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这边关,不是你们为所欲为的地方。
夜色如墨,浸透了边关的每一寸土地。中军帐内,烛火摇曳,映着墨翊白苍白却依旧冷峻的脸。他刚处理完左翼的战损报告,指尖还残留着舆图上墨迹的微凉,腹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