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城山顶的望月亭住了三日,千面狐每日教我易容术。他的手法极为精妙,只用几样颜料和薄纱,便能将我变成完全不同的模样——有时是满脸皱纹的老卒,有时是眉清目秀的书生。最后一日,他取来一套燕王精锐的铠甲,对我说:“黑风口的守将是赵虎的表兄赵雷,此人贪财好色,你扮成他手下的传令兵,只需说是赵虎派来送‘孝敬’的,便能混进去。”
他用特制的药水在我脸颊上点了颗黑痣,又将我的眉毛修得粗重几分,对着铜镜一看,连我自己都认不出原本的模样。“这痣是玄真教的暗号,若遇自己人,只需用温水擦拭,便能露出本来颜色。”千面狐递给我一个油布包,“里面是三十两银子和一封伪造的书信,切记,见了赵雷,只提‘虎符线索’,半句多余的话都别说。”
下山时,苏青已在山脚等候。她换了身男装,束着高马尾,看上去英气勃勃。“千面狐长老说,黑风口的暗桩最近失去了联系,让我跟你一起去。”她递给我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玄真”二字,“这刀能劈开赵雷营中的三道机关门。”
黑风口位于漠北的戈壁边缘,地势险要,两面是悬崖,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确是易守难攻之地。我们扮成燕王的士兵,混在运送粮草的队伍里,顺利通过了第一道关卡。赵雷的营地扎在风口内侧,帐篷连绵起伏,巡逻的士兵个个盔甲鲜明,比莫愁湖的守卫严密十倍。
找到赵雷的主帐时,他正搂着个女子喝酒,帐内堆满了绸缎和玉器,显然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见我进来,他斜着眼问:“赵虎那小子派你来做什么?”
我按照千面狐教的话术,躬身递上油布包:“回将军,赵头领说黑风口可能有建文帝的线索,让小的送些薄礼,求将军多留意。”
赵雷掂了掂银子,眼睛立刻亮了:“线索?什么线索?”
“据说……与另一半虎符有关。”我故意压低声音,“头领说,玄真教的一个叛徒招供,虎符就在黑风口附近。”
这话果然勾起了他的兴趣。赵雷挥手让那女子退下,凑近我:“那叛徒在哪儿?让他来见我!”
“叛徒被燕王的密探营接走了,”我装作为难的样子,“头领特意嘱咐,让将军先封锁黑风口,等密探营的人来了再联手搜查。”
赵雷眼珠一转,显然是想独吞功劳:“封锁就不必了,我这里人手够。你先下去歇着,明日带我的人去搜!”
出了主帐,苏青已在帐外等候,见我点头,便朝西边的帐篷努了努嘴。那里是关押俘虏的地方,暗桩很可能被关在里面。我们趁着夜色摸过去,帐篷外的守卫正在打盹,苏青用迷药放倒他们,动作干净利落。
帐篷里关押着十几个人,大多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我挨个查看,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是落霞谷的周定!他看到我脸颊上的痣,忽然激动起来:“你是……玄真教的人?”
我用温水擦去痣,他这才认出我,哽咽道:“我被赵雷抓了三天,他们逼我说出虎符的下落……”
“另一半虎符到底在谁手里?”我急忙问。
“在……在暗影门的长老手里。”周定喘着气,“当年玄真教分裂,一部分人投靠了燕王,另一部分加入了暗影门。暗影门的总坛就在黑风口的悬崖里,他们……他们把建文帝藏在那里!”
话音刚落,帐篷外忽然传来火把的光亮,赵雷的声音带着狞笑:“好啊,果然有细作!给我拿下!”
苏青立刻拔刀:“你先走!我掩护!”她挥刀砍断帐篷的绳索,帆布落下,挡住了士兵的视线。我背起周定,跟着她往悬崖方向跑。身后箭如雨下,苏青的手臂中了一箭,却依旧咬牙往前冲。
跑到悬崖边,周定忽然指着一块突出的岩石:“按那块石头!”我依言按下,岩石缓缓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这是暗影门的密道,进去后,沿着左边的岔路走,能见到长老。”
苏青推了我一把:“快进去!我在外面守住!”她转身挥刀,与追来的士兵厮杀在一起。我望着她染血的衣袖,咬了咬牙,背着周定钻进密道。
密道内漆黑一片,弥漫着一股铁锈味。周定说,暗影门本是玄真教的分支,因理念不同而自立门户,教中之人擅长机关术,密道里布满了陷阱。“跟着我的脚步走,千万别踩那些带花纹的地砖。”他指点着方向,“前面有三道机关门,苏姑娘给你的刀能派上用场了。”
第一道门是铁门,刻着繁复的花纹,我用短刀插入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门开了。第二道门是木门,上面画着八卦图,需按“乾、坤、坎、离”的顺序转动门环。到了第三道门,竟是道纸门,看似脆弱,却水火不侵。周定说:“这是‘无影门’,需用内力催动短刀,顺着门纹划开。”
我依言运气,短刀划过之处,纸门果然裂开一道口子。穿过门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个巨大的溶洞,洞壁上镶嵌着夜明珠,照亮了中央的石台。石台上坐着个老者,身穿黑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正是暗影门的长老。
“你终于来了。”长老的声音沙哑如金石相击,“周定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他指着石台上的盒子:“另一半虎符就在里面。但你要知道,建文帝虽然活着,却不愿再回朝堂。”
“为什么?”我不解。
“靖难之役让他看清了人心。”长老叹了口气,“那些他信任的大臣,有的投靠了燕王,有的战死沙场;那些他爱护的百姓,只盼着天下太平,谁当皇帝都一样。他说,若复国,只会再掀起战火,不如就让这天下,暂时安稳下去。”
我看着石台上的虎符,忽然明白了建文帝的苦心。或许,比起皇位,百姓的安宁才更重要。
“但这虎符不能落在燕王手里。”长老将盒子推给我,“你带着它去江南,找‘水镜先生’。他会告诉你,如何在不流血的情况下,保住建文帝的性命,也保住这天下的太平。”
正说着,溶洞外传来厮杀声,赵雷的士兵竟然追进来了。长老站起身,周身忽然涌出数道黑影,个个黑衣蒙面,手持长剑:“暗影门的弟子,随我守住洞口!”
周定推着我往溶洞深处走:“这里有通往漠北草原的密道,快走吧!我们会拖住他们!”
我望着那些冲向洞口的黑影,又看了看手中的虎符,忽然明白,无论建文帝是否复国,这些为信念而战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
密道的尽头是片草原,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金红色。我握紧装有虎符的盒子,知道前路依旧漫长——水镜先生是谁?江南又藏着怎样的秘密?但我不再迷茫,因为我终于懂得,寻找真相的意义,不在于改变过去,而在于守护未来。
远处传来马蹄声,苏青骑着马奔来,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暗影门的人把赵雷的军队引到了戈壁深处,我们快走!”
我翻身上马,与她并辔而行。草原的风拂过脸颊,带着青草的气息。夕阳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奔向远方的河流,终将汇入历史的长河。而那对合二为一的虎符,在行囊里微微发烫,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坚守与放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