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豪揣着那把沉甸甸、用油布包好的黑星手枪和两盒子弹离开废弃码头时,夜风一吹,才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这不是小孩子打架的木棍砖头,这是真能要人命的东西。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扶着生锈的栏杆,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豪哥,你……你没事吧?”四眼仔紧张地扶住他,脸色比他还白。
“没事。”陈豪直起身,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种冰冷的罪恶感甩出去。他知道,从接过这把枪的那一刻起,他脚下的路就彻底不同了。要么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要么成为路边的枯骨。
当务之急是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东西藏起来。带回冰室是自寻死路,o记或者东星随时可能摸过来。他想起之前躲避乌鸦时,在庙街边缘靠近排水渠的地方,有个废弃的水泥管,隐蔽性不错。
两人趁着夜色,绕开大路,像两只老鼠一样钻回庙街复杂的地形里。就在他们靠近那个废弃水泥管时,一阵压抑的呜咽和粗暴的叫骂声从旁边的垃圾堆后面传来。
“死跛仔!唔好喺度碍手碍脚(死瘸子,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滚开!信唔信我打断你另外一条腿(信不信我打断你另外一条腿)!”
陈豪眉头一皱,对四眼仔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只见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正围着一个坐在地上的男人拳打脚踢。那男人身材颇为高大,但一条腿似乎有残疾,行动不便,只能用手臂死死护住头,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任凭拳脚落在身上,也不松手。
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陈豪看清了那个挨打男人的脸——方脸阔口,眉毛很粗,即使此刻狼狈不堪,眉宇间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憨直和倔强。这人他有点印象,好像是在码头扛包做苦力的,因为腿脚不便,经常被人欺负,大家都叫他“大头仔”。是个老实人,但老实人在庙街,往往就意味着受气包。
“豪哥,系‘和兴盛’几个蛋散,专门欺负老实人。”四眼仔低声说,“那个大头仔,人挺憨的,就是命不好。”
陈豪本来不想节外生枝,他现在自身难保。但看着大头仔那副死死护住怀里破包、任凭殴打也不吭声的倔强样子,心里某根弦被触动了。这让他想起了刚穿越过来时,在庙街像野狗一样挣扎求生的自己。
“丢!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残废,算咩本事(算什么本事)!”陈豪还没动,四眼仔却不知哪来的勇气,也许是刚才军火库的刺激还没过,居然捡起半块砖头就冲了出去。
那三个小混混被打断,愣了一下,看到只有四眼仔一个人,顿时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死四眼仔,关你屁事!想找死啊?”
眼看四眼仔要吃亏,陈豪知道不能再看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冷意:“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三个混混看到陈豪,明显怔住了。最近“庙街豪哥”的名头他们听过,虽然不是什么顶尖大佬,但也是敢捅乌鸦的狠角色。为首的那个色厉内荏地喊道:“陈豪?我哋系同‘和兴盛’爆哥做嘢嘅(我们是跟和兴盛爆哥做事的)!你最好少管闲事!”
“爆哥?”陈豪冷笑一声,一步步逼近,“你而家打电话叫爆哥过嚟,睇下佢保唔保你哋(你现在打电话叫爆哥过来,看看他保不保你们)?”
他此刻身上还带着刚摸过枪的煞气,眼神冰冷,那三个小混混被他的气势所慑,互相看了看,终究不敢动手,丢下几句狠话,灰溜溜地跑了。
四眼仔赶紧上前扶起大头仔。“大头哥,你没事吧?”
大头仔挣扎着站起来,那条残疾的腿明显使不上力。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裂流着血,但第一件事却是紧张地检查怀里的帆布包,发现没事,才松了口气。他看向陈豪,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戒备,瓮声瓮气地说:“多谢……豪哥。”
“因咩事搞成咁(因为什么事搞成这样)?”陈豪问。
大头仔沉默了一下,粗声粗气地说:“佢哋想抢我阿妈个医药费。”他拍了拍怀里的包,声音低沉,“我阿妈重病,等钱救命。”
简单一句话,却像锤子一样砸在陈豪心上。他自己也是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但听到有人为救母亲而被打成这样,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钱保住就好。”陈豪没再多问,从口袋里掏出刚才狗叔找零的几张钞票——不多,但足够应付一阵——塞到大头仔手里,“拿去,先治伤,再顾你阿妈。”
大头仔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陈豪,那双憨直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重重地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豪示意四眼仔帮忙扶着大头仔,三人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他把黑星手枪藏进那个计划好的水泥管深处,用碎石和垃圾掩盖好,这才稍微安心。
分别时,大头仔一瘸一拐,却坚持对着陈豪深深鞠了一躬:“豪哥,今日嘅恩情,我大头仔记下了!以后有咩需要,我条命都可以俾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你)!”
看着大头仔消失在巷口那倔强而悲壮的背影,陈豪心里五味杂陈。他帮大头仔,一半是出于残存的义愤,另一半,或许也是在那个走投无路的汉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同样挣扎的影子。在这条充满血腥和背叛的路上,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摇了摇头,甩开这些软弱的念头。眼前的危机依然如乌云压顶。东星的追杀,o记的监视,还有狗叔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狠的心肠。
而那个看似憨直、却为救母不惜性命的大头仔,又会在这个漩涡中,扮演怎样的角色?陈豪不知道,但他隐约感觉,今晚这看似偶然的出手,或许会在未来,带来意想不到的回报。庙街的夜,深不见底,每个人都在挣扎,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棋子,或者……执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