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道从林家出去后,一直化名沈远,如今回京城再见妹妹,一个眼盲,一个丧命。
林远道这些日子化身西域商队潜入京城,就计划着混进宁王府,偏偏碰上大公子萧洛,那小子爱母心切,从他这儿买了好些治病的香薰,倒省了他的心思。
柳晴晚看两人见面的气氛十分不对劲,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林远道目光如刀,将宁王妃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最终落在她腕间那对成色普通的玉镯上。
“廉价。“他嗤笑一声,“姓萧的就给你戴这个?“
林远道从怀中取出一枚鸽血红宝石,随手抛在石桌上,“我在江南随便一个丫鬟戴的,都比你这王妃强。“
柳晴晚见状,适时上前斟茶:“二舅舅尝尝这茶,是姨母特意备下的雨前龙井。“
林远道却不接茶,反而又取出一串东海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这样的珠子,我库房里堆着十几箱。你若想要,明日就让人送两箱来。“
“兄长这是何必。我知道你看不惯王爷,可也不必这样羞辱人。“
“羞辱?“林远道冷笑,“我是在替你委屈!当年京城多少青年才俊求娶,你偏要嫁个...“
“兄长慎言。“
这里耳目众多,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到,林远道会意,话音生生转了个弯:“...嫁个不解风情的。”
她原以为自己也以为嫁了位体贴入微的良人,宁王确实从未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她,四季衣裳、珠宝首饰,无一不是按制置办,样样精致,却也样样合乎规矩,从无半分逾矩的用心。
可他不仅事事瞒着自己,书房不许她进,往来公文要避着她,甚至暗中派人陷害她的亲侄女晴晚。
林鹤隐隐觉得当年的眼疾也与宁王有关,遭遇山匪后,那碗他亲手端来的安神汤,饮下后不过三日,她的眼睛便开始模糊……
“姨母?“柳晴晚轻声唤道,将她的思绪拉回。
林鹤抬眼,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眼底的寒意。
有些真相,就像埋在心底的刺,不动尚可自欺,一动便是锥心之痛。可既已起了疑,便再难装作无事发生。
林远道起身欲走,袖摆拂过石桌时,一个素白瓷瓶无声落在宁王妃手边。
“江南带来的小玩意。“他语气依旧冷淡,“养目的。“
柳晴晚见二人之间气氛依然微妙,正欲寻个由头离开这是非之地,恰见萧洛从远处走来。
“大表哥。”
萧洛温润回礼,目光在她与林远道之间转了转:“没打扰你们说话吧?”
“正要去找你呢。”柳晴晚从善如流,“方才姨母还问起,说是有几匹新到的料子要我们帮着参详。”
林远道借机拱手:“既如此,草民先行告退。”
萧洛瞧见此人正是卖他西域奇香的商家,陛下下旨与民同乐,他竟然也在受邀名单中,走上前去亲自向他道谢。
这几日母亲的眼疾似乎确实有所改善,至少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疼了。
待他走远,萧洛才对柳晴晚轻声道:“这商人倒是知礼。只是不知他那些香料里,究竟掺了什么灵丹妙药。”
“洛儿,可见着你弟弟了?今日这般场合,他该不会又溜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吧?”
宁王妃清楚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上月才偷溜去赌坊,输光了月钱不说,竟把王府的腰牌都押了出去。前些天更是混进百花楼,非要给人姑娘赎身,闹得满城风雨。
最可气的是三日前,他假扮巡防营的人去查抄私盐,结果真让他撞上一伙盐枭,若不是侍卫及时赶到......
宁王妃重重放下茶盏,“这孩子,迟早要惹出大祸!”
“母妃息怒,二弟虽然顽劣,但心地不坏。那日他赎身的姑娘,后来不是查明是遭人拐卖的良家女吗?至于盐枭那事......倒也阴差阳错帮巡防营破获了一桩大案。”
“歪打正着罢了!”宁王妃语气稍缓,却仍带着担忧,“今日这么多朝臣在场,他若再闹出什么十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宁王妃揉了揉眉心,想起上次秋祭时这小子偷换祭酒,害得宁王在宗室面前丢尽颜面的事这会儿想起来还让她心口发堵。
“母妃,听您说表妹一直想见见二弟?正巧他今日也来围场了,表妹可要随我去见见?”
宁王妃听到这臭小子的名字就头大,罢了,柳晴晚和萧洛是个领得清的,有他俩在,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柳晴晚点头,跟着萧洛一起离开,她先前多次想会会这位二表哥,却总是缘悭一面。
不是听说他宿在百花楼尚未起身,就是得知他前夜在赌坊彻夜未归。就连宁王亲自派人去请,十次里也有八次请不动这位祖宗。
“想必是表哥相邀,二表哥才肯给这个面子。”柳晴晚浅浅一笑。
萧洛摇头轻笑:“哪里是给我面子。是父王答应他,若肯好生参加今日围猎,就把他那匹宝贝‘逐月’从马厩里放出来。”
“那马上月踢伤了徐相家的公子,被父王关了禁闭。”
柳晴晚会意一笑。这位二表哥,倒是个会讨价还价的主。
转过一片白桦林,只见一个锦衣公子正懒洋洋地靠在树下把玩弓箭,眉眼间与萧洛有三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桀骜不羁。
“二弟,这位便是柳表妹。”
萧谌抬眼打量柳晴晚,“原来这就是让父王赞不绝口的柳都事。”他随手将弓箭抛给侍从,“表妹对我这纨绔子弟也感兴趣?”
柳晴晚不慌不忙:“听闻二表哥最善投壶,不知今日可否指点一二?”
萧谌挑眉:“表妹也想玩两把?”
柳晴晚连忙摆手,她可不会这些,若是真与二表哥比试,怕是要输得连簪子都不剩了。到时候披头散发地回去,姨母问起来,可没法交代。
萧谌闻言朗声大笑,随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把玩:“表妹这算什么?上月我在醉仙楼与徐相家的三公子比试,他输急了连腰间的和田玉佩都押上了。”
他手腕一抖,箭矢精准地投入三丈外的壶中,“后来那玉佩,正好够我赔前日在赌坊砸坏的一张紫檀桌。”
萧谌上回跟兵部尚书家的公子玩,他输了我三十支金翎箭,气得他父亲第二日就把他送去军营历练了。
“表妹的簪子,怕是还不够我赔昨日在马场撞坏的那扇雕花门。”
“二表哥这般厉害,我更不敢比了。我这簪子虽不值钱,却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可舍不得输掉。”
萧谌目光在她发间那支素银簪上停留片刻,他虽好赌成性,却也不是个全无分寸的。那簪子样式古朴,簪头已有些磨损,显然是常戴之物。
“姑母的遗物自然不能拿来作赌。”
他萧谌别的不会,投壶是一绝,没人能赢过他。
“来来来,表哥教你。这投壶啊,讲究的是手腕要稳,眼神要准。”
他示范着投出一箭,箭矢稳稳落入壶中:“看见没?就这样。”
柳晴晚学着他的样子试了试,箭矢却擦着壶边飞了过去。
柳晴晚打量着他,顽童戏世,其心如玉。
萧谌看似荒唐不羁,实则最是重情重义。
“不对不对,”萧谌走到她身后,虚扶着她的手腕,“要这样发力......”
就在这时,一支箭突然从旁边射来,正好打落了柳晴晚手中的箭。两人回头,只见萧洛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