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城的嘶吼在封闭空间里回荡，与门后狂暴的撞击声交织成一首毁灭的交响。声波在圆形的墙壁间碰撞、叠加，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甚至盖过了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能感觉到胸腔里那颗器官在疯狂地、无规律地抽搐，每一次收缩都挤压着冰冷的血液冲向四肢百骸，却又在末端变得麻木。他连滚带爬地扑向最近的一排锈蚀金属柜后方，动作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显得笨拙踉跄，手肘和膝盖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过，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反而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早已被冷汗浸湿的衣物传来，像是一根根细针，试图刺入他紧绷的肌肤，却无法平息他体内沸腾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
“哐！！！”
又一声更加猛烈的撞击！这一次，声音里夹杂着金属疲劳的呻吟和某种令人牙酸的、类似骨骼错位的脆响。气密门中央那个凸起的凹痕此刻已经深深陷了进去，边缘扭曲翻卷，如同被巨力撕裂的皮肤。凹痕周围，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不再是细小的碎片，而是巴掌大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片崩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铛啷”的脆响。门框与墙壁的连接处，混凝土碎屑如同瀑布般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扭曲断裂的钢筋。那幽蓝的光芒不再是渗透，而是如同拥有实质的、粘稠的液体，从裂缝中汩汩涌出，沿着门板向下流淌，在地面上汇聚、蔓延开来。光芒所过之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冰冷，带着那股熟悉的、甜腻中夹杂腐败的、如同陈年血液混合着腐烂花朵的气息，只是此刻浓郁了何止十倍！那气味几乎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城城的口鼻之上，让他阵阵作呕。
“城城！回答我！下面什么情况？！”秦川的声音透过管道传来，失真而遥远，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显然也听到了那可怕的、不似人力能及的撞击声，以及城城那声充满绝望的、几乎不似人声的警告。
城城蜷缩在柜子后面，身体缩成最小的一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几乎要掐进脸颊的肉里。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因缺氧而阵阵发黑的视野提醒着他还在喘息。他的目光像是被钉死在那扇摇摇欲坠的门上，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倒映着那不断扩张的幽蓝。大脑一片混乱，像是一台过载的机器，各种念头和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迸溅。摩斯电码……SoS……moVE wAIt……YoU ARE Not ALoNE……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碰撞，每一个字母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伤他的思维。那敲击声的节奏是那么标准，那么“人类”，在这地狱般的地方，它曾像一根救命稻草，带来过短暂的、虚假的希望。但现在，这根稻草变成了刺向心脏的冰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嘲弄。
模仿？学习？诱捕？什么样的生物能做到这一点？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足以撕裂钢铁，却又懂得使用人类的通讯密码？那“移动”和“等待”的指令，此刻想来充满了恶意的戏谑和残忍的玩弄——是让他移动到哪里？移动到更开阔的地方方便被捕捉吗？等待什么？等待门被彻底撞开，成为第一个祭品吗？一种被更高层次猎食者戏耍的屈辱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失控尖叫。
“滋啦——砰！”
一声刺耳的、如同布帛被巨力撕开的金属撕裂声响起，一道更大的、几乎将门板一分为二的裂缝从门板中央贯穿而下，边缘卷曲，露出后面更深沉的黑暗——不，那不是黑暗！幽蓝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将门前的区域映照得一片诡谲明亮，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染上了诡异的蓝色。透过那道狰狞的裂缝，城城惊恐地看到，门后并非想象中的洞穴或房间，而是一片……蠕动着的、无法形容的暗蓝色物质！那物质像是某种活着的、巨大的粘菌，表面不断起伏、聚合、分离；又像是无数细小的、散发着蓝光的昆虫或孢子汇聚成的整体，正疯狂地、前仆后继地冲击着门扉！那潮水般的窸窣声、刮擦声，正是源于这无数微小个体共同运动产生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它们不是个体，而是一个庞大的、意识统一的聚合体！
不能再待下去了！门一旦彻底破开，这里将瞬间被这蓝色的“潮水”淹没、吞噬！
求生的本能如同高压电流般击穿了僵直的身体，城城手脚并用地从柜子后爬出，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朝着与大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这个圆形空间更深处、更黑暗的角落冲去。手电筒的光柱在他狂抖的手中疯狂跳跃，像是一个濒死者的脉搏，掠过两侧布满灰尘和锈迹的、早已停止运行的陌生设备、散落在地的、纸页泛黄脆化的文件夹、以及一些……散落的白骨！那些骨骼姿态扭曲，有的手臂前伸，似乎死前还在徒劳地爬行；有的蜷缩在角落，头骨深埋；有的还穿着早已腐烂成破布条的白色研究服，布料与骨骼粘连在一起，显然是在极度惊恐或痛苦中死去的。他甚至瞥见一具骸骨的手指死死抠在地面的缝隙里，指骨断裂。
他不敢细看，不敢去想他们临死前经历了什么，只想尽快找到秦川他们下来的通风管道口，或者任何其他可能的出口。每一次脚落地，都感觉踩在未知的、可能松动的物体上，心也随之悬空。肺部火辣辣地疼，吸入的空气冰冷而污浊，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那股诡异的甜腥。
“砰！轰隆——！”
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是支撑世界的柱子断裂了。伴随着金属扭曲崩坏的刺耳噪音，以及混凝土结构彻底碎裂的沉闷轰鸣。城城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扇曾被视为最后屏障的气密门，完了。一股更强的、带着无数微尘的气浪从身后涌来，推得他向前一个趔趄。
他不敢回头，拼命向前跑，仿佛只要不回头，那身后的恐怖就追不上他。脚下突然被一个硬物绊了一下，那似乎是一截从废弃设备中伸出的钢管，冰冷而突兀。他完全失去了平衡，惊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向前扑去，重重地摔倒在地。手电筒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徒劳的弧线，“啪”的一声脆响，撞在坚硬的墙壁上，玻璃罩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唯一的光源，瞬间熄灭。
黑暗，如同实质的浓墨，瞬间将他彻底吞噬、包裹。这黑暗比他之前经历过的任何黑暗都要深沉、都要绝望，因为它充满了未知的、正在逼近的威胁。只有身后那汹涌而来的、如同蓝色潮水般的光芒，以及那如同亿万只脚爪爬行的、令人窒息的窸窣蠕动声，正在迅速逼近，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放大，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不……不……”城城绝望地在黑暗中摸索，手指触碰到冰冷粗糙的水泥地、散落的潮湿纸张、以及一些坚硬的、形状不明的碎片。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他还有伙伴在上面，他还没有找到真相，他还没有……活下去！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在慌乱中无意地碰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带有方形把手和明显滑轨结构的物体——像是一个金属抽屉，或者一个小型文件柜，嵌入在墙壁的底座旁。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用力一拉！或许后面有空间可以躲藏？或许有什么东西能抵挡一下？他已经无法思考，只是遵循着最原始的反应。
“嘎吱——”锈死的滑轨发出刺耳欲聋的、仿佛垂死老人呻吟的声音，在寂静和喧嚣并存的黑暗中格外清晰。滑轨抵抗着，但竟然被他用蛮力拉开了一道狭窄的、黑暗的缝隙。
也就在这一刻，仿佛触动了什么尘封已久的、与这个抽屉相连的隐藏机制，他身旁不远处、墙壁上方一盏老旧的、覆盖着厚厚灰尘和蛛网的应急灯，突然“啪”地一声，闪烁了几下，投下了一片昏黄、摇曳、不稳定但足以驱散一小片黑暗的光芒！这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但它确实亮着！
这光芒虽然微弱，却如同神迹！是希望！是文明存在的证据！
它照亮了城城身边一小片区域，勾勒出他惊恐而苍白的侧脸，也照亮了他刚刚拉开的那个金属抽屉——那不是一个普通抽屉，而是一个嵌入墙壁的、带有厚重金属外壳的、似乎是专门用于保护重要物品的档案柜。抽屉里，整齐地码放着一摞用厚实牛皮纸袋封装的文件，纸袋已经泛黄发脆，边缘有些破损，但上面用醒目的、仿佛鲜血书写的红色字体印着的字样，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却清晰得触目惊心，如同恶魔的契约：
【绝密】project GhoSt oRchId (鬼兰计划) - 原始生物战剂研究档案 - 封存等级：欧米伽
鬼兰计划？！生物战剂？！
城城的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瞬间想起了陈教授笔记里提到过的只言片语，那些模糊的、关于禁忌研究和灾难预警的记载！难道这就是这个地下实验室真正的研究核心？！是一切诡异事件的源头？！
身后的蓝色“潮水”已经漫延过来，那冰冷的、带着强烈腐败甜味的气息几乎贴上了他的后背，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粘稠光芒照射在皮肤上的、如同被无数冰冷视线舔舐的触感。窸窣声、蠕动声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那蓝色的物质就会爬上他的脚踝！
来不及细看！来不及思考！城城几乎是本能地，一种“绝不能留下这个”或者“这是唯一线索”的强烈念头驱使下，一把将抽屉里那厚厚一摞、沉甸甸的档案全部抓了出来，死死抱在怀里！这些泛黄的、散发着陈腐纸浆和淡淡霉味的纸张，此刻仿佛成了揭开所有谜团、甚至可能找到一线生机的唯一钥匙！它们的重量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虚幻的安全感。
他抱着档案，连滚带爬地冲向记忆中通风管道的大致方向，借着那盏摇曳欲灭的应急灯的光芒，他依稀看到了管道口下方堆叠的、作为垫脚用的几个破烂木箱和金属工具箱——那是秦川他们下来时使用的！
“城城！这边！快！”头顶上，传来了七月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呼喊，一只手电光柱从管道口射下，如同舞台追光般在混乱的黑暗中为他指引了最后的方向。那光柱也在剧烈颤抖，显示出上面的人同样恐惧到了极点。
城城用尽最后力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冲向箱子。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散发着蓝光的“潮水”已经涌到了脚下，甚至试图缠绕他的脚踝！一种滑腻、冰冷的触感隔着裤脚传来，带着一种要将它同化的可怕意图！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强烈恶意的、仿佛来自亘古星空的“注视感”从身后袭来，锁定了他，让他如坠冰窟，血液几乎冻结！
他不敢回头，拼命向上伸手，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怀里的档案硌得胸口生疼。
“抓住！”秦川强有力的、布满冷汗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和李建国一起，奋力将他向上拉扯！管道口狭小，摩擦着他的身体，带来疼痛，但这疼痛此刻是如此令人安心。
就在城城下半身刚刚脱离管道口的瞬间，在下方那昏黄应急灯和汹涌蓝光的交织映照下，他下意识地、无法控制地向下瞥了一眼——
只见下方整个圆形空间，几乎已经被那幽蓝的、蠕动着的物质彻底填满，如同一个散发着诡异光芒的、不断翻涌的蓝色湖泊。而在那“湖泊”中央，原本气密门的位置，一个由那种物质构成的、模糊不清的、巨大的类人形轮廓，正缓缓地从蓝色“湖面”上升起，它没有五官，没有明确的肢体，只有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不断有蓝色的物质从主体上滴落、又融入回去。头部的位置，两点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蓝光，如同两颗来自深渊的眼睛，正“注视”着管道口，注视着……被拉上去的城城，以及他怀里那份档案。
那目光，并非纯粹的捕食者的凶残，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好奇的、仿佛在审视实验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intelligence （智能）！
“拉！快拉！！”城城魂飞魄散地嘶吼，声音扭曲变形。
三人用尽全力，肌肉贲张，终于将城城彻底拖进了相对狭窄的、充满金属回音的通风管道。城城瘫软在冰冷的金属管道里，怀抱着那摞沉重的、如同烙铁般滚烫的档案，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浸透，剧烈地颤抖着，除了拉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发不出任何声音。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沉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晕厥。
管道下方，那幽蓝的光芒在洞口闪烁了几下，像是一只不甘的眼睛。那令人窒息的窸窣声和冰冷的注视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它们似乎……暂时无法，或者不愿进入这狭窄的管道。但那种被标记、被盯上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刻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们闯入了一个被遗忘的坟墓，惊醒了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恐怖的“东西”。而现在，城城怀里的这份名为“鬼兰计划”的绝密档案，或许是他们了解对手、寻找生路的唯一希望，也可能是一把打开更恐怖深渊的钥匙。
秦川看着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的城城，又看了看他怀里那摞散发着陈腐气息、却可能藏着惊天秘密的档案，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得找个地方……看看这里面到底写了什么。那些蚂蚁……还有下面那个东西……恐怕都和这个‘鬼兰计划’脱不了干系。”
黑暗的管道中，只有几人压抑的、沉重的喘息声，以及怀中档案散发出的、来自过去的、冰冷而浓厚的死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