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内弥漫着一股甜腥与腐朽混合的怪异气味,暗红色的汁液如同缓慢渗出的血液,在盘虬的树根缝隙间凝聚、滴落。城城和七月紧靠在一起,坐在相对干燥的树根凸起上,洞外是彻底沉沦的、充满未知危险的黑夜。寒冷、饥饿、伤痛以及对失踪同伴的担忧,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们的神经。
“我们必须清点一下,还剩下什么。”城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沙哑。他强忍着左腿伤口一阵阵的灼痛,将身上仅存的物品一一取出。除了那把砍卷了刃的砍刀、一个空空如也的水壶,以及几块被泥水泡得不成样子的压缩饼干包装纸,几乎一无所有。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七月默默地将自己的小背包拿到身前。这个背包在之前的奔逃和泥石流中幸运地没有丢失,但也已经污损不堪。她拉开拉链,借着城城手中那支光线愈发微弱的手电,开始仔细翻找。
里面是同样湿透的笔记本(记录着陈教授的一些零散发现和她自己的观察,字迹已模糊)、一个仅剩底部的消毒药水瓶、几根能量棒(早已在之前的逃亡中吃完,只剩包装)、以及一些女性随身的小物件。每拿出一样,希望就黯淡一分。
就在她几乎要将背包重新合上时,她的指尖触碰到背包最底层一个坚硬的、被缝在内衬里的夹层。这个夹层非常隐蔽,她几乎忘了它的存在——这是陈教授在出发前,悄悄缝上去的,当时只是含糊地说“以备不时之需”。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城城……”七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这里……好像有东西。”
城城立刻将手电光聚焦过来。七月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挑开那几乎与内衬融为一体的缝线,手指探入夹层,摸到了一个长方形的、包裹在厚实防水油布里的硬物。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将它掏了出来。
油布包不大,约莫成年男子手掌长短,沉甸甸的。在城城手电光的照射下,七月的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一层层地揭开被蜡封保护的油布。
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掀开时,两人都愣住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希望与震惊的情绪冲上心头——
躺在七月掌心的,是三枚制式信号弹!
信号弹外壳是醒目的橙红色,金属材质,触手冰凉。弹体上清晰地印着使用说明和型号标识。一枚是单发手持式,另外两枚则需要配套的信号枪发射(但他们并没有信号枪)。除了信号弹,油布包里还有一小卷防水火柴和一块磨擦引火片。
“信号弹……陈教授他……”七月的声音哽咽了,她终于明白教授当时的用意。这三发信号弹,是在真正绝境中,用来寻求救援或者……传递最后信息的终极手段。
城城接过那枚单发手持式信号弹,冰冷的金属外壳让他精神一振。他仔细阅读着上面的使用说明:“拉掉保险环,垂直指向天空,扣动底部击发装置……”
“只有三发……”城城喃喃道,目光凝重。这三发信号弹,是他们在广阔无垠、危机四伏的鬼哭坳中,唯一能与外界可能存在的救援力量,或者……与失散的秦川、李建国取得联系的机会。用得好,可能是生路;用不好,不仅会暴露位置,引来未知的危险,更会彻底浪费这最后的希望。
“我们现在要用吗?”七月看着洞外漆黑的夜色,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夜晚发射信号弹,光芒能传得很远,但也更容易被森林里那些未知的、可能对光亮敏感的东西注意到。
城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现在不行。夜里太显眼,而且我们不确定这周围到底有什么。李叔说过,在野外,发出信号的前提是确保自己处于相对安全的位置,并且有能力应对信号可能引来的任何东西——无论是友是敌。”他顿了顿,看向自己行动不便的腿和疲惫不堪的七月,“我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他将信号弹小心翼翼地重新用油布包好,递给七月:“收好,这是我们现在最宝贵的东西。等到天亮,我们找一个制高点,视野开阔的地方,再决定何时使用。”
希望,如同这树洞外偶尔从云缝中漏出的、微弱的星光,虽然渺茫,却真实地存在着。这三发信号弹,不仅仅是可以升空的火焰,更是支撑他们继续走下去的精神支柱。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光亮刚刚燃起时,城城手电筒的光芒猛地闪烁了几下,光线迅速变得昏黄、黯淡。
“电量要耗尽了。”城城的心一沉。手电是他们在这片黑暗森林中最后的眼睛。
七月连忙翻找背包,希望能找到备用电池,但结果令人失望——所有的备用电池都在之前的混乱中遗失或耗尽了。
手电光越来越弱,最终,在又顽强地坚持了几分钟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灭。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树洞。
那甜腥的腐朽气味,那树根缝隙间隐约滴落的、冰凉的暗红色汁液,那洞外微不可闻却真实存在的窸窣声响,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紧紧靠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七月的手死死攥着那个装着信号弹的油布包,仿佛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城城摸索着将砍刀横在身前,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七月的肩膀,低声道:“别怕,保存体力,轮流休息。天……很快就会亮的。”
他的声音努力保持着镇定,但在无尽的黑暗和未知的压迫下,显得如此单薄。背包里的三发信号弹带来了转瞬即逝的希望,而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沉、更加考验意志的黑暗与等待。黎明,还远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