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治郎用日轮刀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环顾四周,目光首先落在了不远处正抱着头、浑身沾满尘土和血迹、瑟瑟发抖的善逸身上。
“呜呜……好可怕……差点就死了……真的差点就死了啊!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善逸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虽然清醒了,但显然还沉浸在刚才那极致的恐惧中。
炭治郎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至少善逸还活着。但他的目光随即又投向了更远处那片刺眼的血泊——伊之助面朝下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伊之助!”炭治郎心中一紧,强忍着剧痛,踉跄着快步走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伊之助的上半身,野猪头套破损严重,露出少年苍白而沾满血污的脸。炭治郎的声音带着颤抖:“伊之助!你怎么样?醒醒啊!”
伊之助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却完全出乎炭治郎的意料:
“好饿啊……赢了吗……?赢了的话……就给本大爷……吃的……肉……很多很多的肉……”
听到这熟悉的、关于食物的要求,炭治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股巨大的 宽慰感涌上心头,差点让他哭出来。还能想着吃,就说明这家伙的生命力顽强的可怕!
“嗯!赢了!我们赢了!”炭治郎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带着笑意,“回去就给你弄很多很多肉!撑死你!”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几声夹杂着哭腔的女性惊呼。
“天元大人!”
“不要啊!!”
“您怎么样了?!”
炭治郎抬头望去,只见天元先生那三位美丽的妻子——雏鹤、槙於和须磨——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了战场,正围在瘫坐在地、气息微弱的宇髄天元身边,手忙脚乱地为他检查伤势和进行紧急包扎。
朔夜先生则安静地倒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须磨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一边笨拙地想帮天元止血,一边哭喊道:“天元大人!您不要死啊!呜呜呜……好不容易才赢了……我不要您死……”
槙於也红着眼圈,咬着嘴唇,努力保持着镇定处理伤口,但颤抖的手指出卖了她的心情。雏鹤相对冷静,但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天元靠在牧绪身上,脸色苍白中透着青黑,呼吸微弱,却还是努力扯出一个招牌式的、略显虚弱的华丽笑容:“咳咳………我……可是……华丽的……音柱……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
“可是毒素!毒素已经蔓延到很深了!”须磨哭得更凶了。
炭治郎看着天元先生那越来越差的脸色,心中猛地一沉。对了!毒!妓夫太郎的剧毒还没解!再这样下去,天元先生就真的危险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过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却比他更快一步。祢豆子不知何时已经从箱子里出来,变回了幼小的形态,她歪着头,看着被三位妻子包围、气息奄奄的天元,碧粉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担忧。她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走到了天元身边。
须磨正哭得伤心,没注意到这个小不点。祢豆子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轻轻地、好奇地放在了天元那布满毒纹的手臂上。
下一秒——
呼!
一团奇异的、粉红色的、如同火焰般的能量猛地从祢豆子的手心涌出,瞬间覆盖了天元的整条手臂,并迅速蔓延至全身!那火焰看起来炽热,却并没有点燃天元的衣服,反而像是虚幻的能量在燃烧。
“呀啊啊啊!!!”须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起来,她猛地一把将小小的祢豆子拉开,抱进怀里,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禁锢。
同时对着祢豆子(虽然祢豆子完全没反抗,只是一脸茫然)激动地大喊:“要火葬也太早了吧!天元大人还没死呢!你怎么能就这样放火烧他!姐姐我生气了!要打你屁股哦!”
“等等!须磨!”天元突然开口制止,他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惊疑,“别冲动……我好像……感觉……没那么痛了……身体里那种……被腐蚀的感觉……在消失……”
只见覆盖在他身上的那层粉红色“火焰”渐渐熄灭,而原本弥漫在他皮肤上的青黑色毒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退!虽然他依旧重伤虚弱,但那致命的毒素,似乎真的被清除了!
炭治郎立刻明白了过来,他急忙解释道:“请等一下!那可能不是火!那是祢豆子的血鬼术!她好像能用这种类似火焰的力量烧掉鬼的毒素!她是在救天元先生!”
三位妻子闻言,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天元逐渐恢复些血色的脸,又看看被须抱在怀里、一脸无辜眨着大眼睛的祢豆子。
“真…真的吗?”须磨松开了祢豆子,有些手足无措,“对…对不起啊,小祢豆子……姐姐错怪你了……”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祢豆子的头。
祢豆子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对着须磨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炭治郎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另一位柱,连忙问道:“那天元先生应该暂时没事了!朔夜先生呢?他怎么样了?”
此时,雏鹤已经快速检查完了伊之助的伤势,进行了初步包扎,并去看过了朔夜。
她站起身,对炭治郎说道:“炭治郎君请放心,朔夜大人身上虽然有不少伤口,但似乎都是皮外伤,并不致命。他呼吸平稳,看起来只是消耗过度,体力透支才晕睡过去的,应该没有大碍。”
听到朔夜先生也没事,炭治郎心中的大石终于完全落下。巨大的疲惫感和胜利的喜悦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还是强打精神,目光投向了远处那两颗正在逐渐化为飞灰的鬼之首级,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那样就好……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我必须再去确认一下那两只鬼……确保他们真的彻底消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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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治郎挣扎着想要起身,前往确认鬼的消亡,但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疲惫让他双腿一软,猛地向前摔去。
“唔!”他闷哼一声,眼看就要再次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温暖的身影迅速冲了过来,敏捷地转过身,用她那远超凡人之躯的、看似稚嫩却异常坚韧的后背,稳稳地接住了炭治郎。
是祢豆子,她发出“嗯!”的一声用力,竟将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哥哥背了起来。
“谢谢你,祢豆子。”炭治郎伏在妹妹背上,虚弱地道谢。
他努力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气味,指挥道:“那边……祢豆子,去那边,有很浓的血的味道……”
祢豆子听话地迈开步子,啪嗒啪嗒地朝着炭治郎指示的方向跑去。很快,他们来到了一摊尚未完全干涸的、散发着浓郁鬼气的暗红色血液前——那是上弦之鬼留下的血。
炭治郎眼睛一亮,强忍着不适,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巧的玻璃试剂瓶,小心翼翼地用瓶子收集了一些鬼血。
“拿到了……”他喘着气,眼中带着一丝完成任务般的欣慰,“拿到上弦之鬼的血了!这一定能帮到珠世小姐和忍小姐的研究……”
就在这时,一只皮毛光滑、眼神灵动的猫悄无声息地跑了过来,站在炭治郎的旁边,“喵~喵~”地叫了两声。
“茶茶丸!”炭治郎认出了这只鎹鸦之外的特别信使。他艰难地弯下腰,将其中一只试管小心地放进了茶茶丸背上那个特制的小背包里。
“拜托你了,茶茶丸,把这个送到珠世小姐那里。麻烦了哦。”
茶茶丸通人性地又叫了一声,仿佛在说“包在我身上”,随即转身,几个轻盈的跳跃便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速度快得惊人。
炭治郎握紧手中剩下的另一只试管,低声道:“剩下这一只,要带回去交给蝴蝶忍小姐。”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夹杂着哭腔和怒火的争吵声,打断了炭治郎的思绪。那声音……是妓夫太郎和堕姬!
“祢豆子,去那边!”炭治郎立刻指挥道。
祢豆子背着他,快速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绕过一堆瓦砾,他们看到了那两颗相对而落、正在不断化为飞灰的鬼之首级。即使只剩下头颅,即将彻底消亡,这对兄妹仍在激烈地互相指责、怒骂着。
“那个用奇怪月牙的小鬼砍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救我?!”堕姬尖厉的声音充满了委屈和愤怒,她的脸已经开始崩解。
“我当时在对付前面那个吵死人的音柱啊!白痴!”妓夫太郎的声音同样暴躁沙哑,他的头颅也在碎裂。
“那你干嘛不给他最后一击?!杀了他啊!”堕姬吼道。
“我在打算啊!我本来想先收拾掉那个戴花牌耳饰的小鬼啊!这可是那位大人特意吩咐要优先处理的目标!”妓夫太郎愤怒地反驳。
“说到底还不是你什么都没做到!连那三个受了伤的废物小鬼都收拾不了!甚至连让一个柱受伤都没做到!”
“那又怎样!”堕姬毫不退让地尖叫着反驳,“你直接操纵我的身体去战斗不就行了!但你还是什么都没做!就是你疏忽大意!”
炭治郎看着眼前这荒谬而可悲的一幕,心中沉重地想:‘还活着…甚至在吵架…但身体在不断消亡……’
“吵死了!”妓夫太郎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头颅裂开的速度都在加快,“你好歹也是挂着上弦之陆的名号!连三个受了重伤、摇摇晃晃的小鬼都打不死!笨蛋!废物!”
堕姬的脸已经破裂大半,化为粉末,但她依旧用尽最后的力量怒吼出最伤人的话语:“你这种丑八怪!才不可能是我的哥哥呢!”
炭治郎听到这句话,心中一痛:‘鬼的身份,彻底扭曲了原本相依为命的兄妹情谊吗……’
堕姬的诅咒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尖利,也越来越微弱:“我跟你才没有血缘关系!因为根本就不像嘛!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除了更强大一点之外没有任何优点!一无是处!输掉的话就再也没有任何价值了!只是个废物!丑八怪!”
妓夫太郎听到自己拼尽一切保护的妹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那不断开裂的脸上先是露出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转化为滔天的愤怒和受伤后的疯狂反击,他嘶吼道:
“开什么玩笑!没有我的话,你早就死了!我救了你多少次了?!你才是真正的废物!弱小!除了哭和惹麻烦没有任何用处!我让着你这种家伙这么久真是够了!我打心底里的后悔!要是没有你,我的人生才不会变成这样!没有你就好了!为什么我非得不停地帮你擦屁股啊!!你打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
这恶毒的话语如同最后的丧钟。炭治郎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从祢豆子背上滚落,忍着剧痛爬到了妓夫太郎的头颅旁边,伸出手,紧紧地捂住了他那张还在喷射恶言的嘴。
“骗人…”炭治郎的声音异常坚定。
“你不是真心的…这些都是骗人的……和好吧,你们是相依为命的兄妹啊……”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即将完全消散的堕姬,又看回被捂住嘴、只能发出“呜呜”声的妓夫太郎。
“你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人会原谅。被你们杀死的那么多人,都会憎恨你们,咒骂你们……没有人会做你们的同伴。所以……所以你们两个至少……不要互相对骂,不要互相带着憎恨离开啊……”
被捂住嘴的妓夫太郎挣扎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而另一边的堕姬,似乎根本没听进炭治郎的话,她的头颅几乎完全消散,只剩下最后一点轮廓和一张嘴,发出最后不甘的哭喊:“啰嗦死了!不要说教我们啊!臭小鬼,滚到一边去!……好不甘心!好不甘心!你快想想办法啊!哥哥!我不想死啊!!”
最后,在那一声混合着恐惧、不甘和某种依赖的“哥哥——”的尖叫声中,堕姬的头颅彻底化为了一撮灰烬,随风飘散。
妓夫太郎看着妹妹彻底消失的地方,被捂住嘴的他,仅剩的头颅猛地一震,下意识地,用一种几乎破音的、包含了复杂情感的嘶哑嗓音大喊出声:
“梅!!”
喊出这个名字后,他仿佛突然怔住了,暴怒和恶毒从他那正在消散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陷入遥远回忆的神情。
对了……我的妹妹……叫“梅”……不是“堕姬”这么糟糕的名字……
不……仔细想想……你那个“梅”的名字……我记得……好像也很糟糕啊……
回忆的片段或许在他最终消散的意识中闪回:那个生于罗生门河岸的丑陋男孩,看着刚出生的、美丽却被赋予廉价名字的妹妹……
他没有再说出任何话语,在那短暂的人类时期的模糊回忆中,上弦之陆·妓夫太郎的头颅,也彻底化为了灰烬,与妹妹的骨灰混杂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废墟之上,只剩下炭治郎跪坐在那里,手掌还维持着捂嘴的姿势,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悲伤。祢豆子安静地走到哥哥身边,轻轻握住了他另一只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