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如注,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污浊都冲刷干净。赫连楚僵立在原地,望着母亲冷厉的眉眼,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狐疑地审视付幽荷,忽然觉得这曾承欢身下,与他耳鬓厮磨的女子,陌生的可怕。
您在害死这个孩子时,可曾想过,我会心疼?!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那是您的亲骨肉,更是我的亲骨肉!你竟然为了嫁祸琅嬛,为了那可笑的嫡妻之位,害死我们的孩子,还贼喊捉贼?”
付幽荷崩溃地瘫在地上,恐慌地扯住赫连楚的衣袍,“阿楚——我害怕,你那么多女人,我只有保住嫡妻之位,才能永远留在你身边!”
“楚儿,你太小题大做了!”苏秋芷冷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一个贱种,有什么值得心疼?若这女子真心爱你,就不该纠缠你,而是以你的清誉为重,更不该怀下这个孽种!
她的目光如淬毒的银针,直刺向瑟缩在地上的付幽荷,她若真为你好,早就该帮你去杀了苏琅嬛、杀了太子,而不是一再给你添麻烦!
付幽荷抬头望着赫连楚,泪如雨下:少主,妾身愿意为少主分忧,妾身愿意将功补过......
苏秋芷站起身,步步逼近:楚儿,你还不明白吗?为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赫连家的基业!你父亲那个负心汉,早就将我们母子逼到绝路。若是让这个贱人生下孩子,将来还有哪家贵女愿意嫁给你?
赫连楚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幼时母亲护着他与妹妹的场景,又闪过父亲带着新欢招摇过市的画面。他缓缓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幽荷,他睁开眼,声音出奇地平静,收拾行李,跟我去江南。
付幽荷怔住,随即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别院,却见赫连莹背着行囊等在门外。
哥,带上我呗!她迫不及待地上前拉住赫连楚的衣袖。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滚回去老实待着。赫连楚不耐烦地甩开她。
赫连莹却不依不饶:太子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这可是我六七岁时就立下的誓言,我万万不能让太子殿下忘了我的存在!
一个个的都疯了!赫连楚气恼地坐进车厢,重重摔上车门。他望着窗外滂沱大雨,忽然厌烦起此时此刻的赫连家,厌烦冷血无情的父亲,厌烦优柔寡断的自己,厌烦哭哭啼啼的付幽荷,更厌恶被执念折磨的母亲和妹妹......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
***
与此同时,江南灾区最重的九和镇已是一片狼藉。
宇文明翊站在泥泞的堤岸上,望着眼前饿殍遍野的惨状,眉头紧锁。
他刚刚冒着大雨巡视完灾情,发现朝廷拨发的米粮根本不足以救济这么多灾民,照理说,父皇不该犯此糊涂事,恐怕在米粮来江南的途中,已经被层层盘剥了去……这种事早些年不是没有发生,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竟仍是无法避免。
殿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随行官员忧心忡忡,若是灾民暴动......
本宫知道。宇文明翊打断他,转身对侍卫吩咐,飞鸽传书入京,再要赈灾粮,着令冷焰暗查为何此前来的米粮不够?把人给本宫揪出来,剥皮抽筋诛九族!
一旁的宇文朝景见状,立即上前:皇兄,臣弟这就飞鸽传书给祖父,让他去采买米粮,定解燃眉之急。
宇文明翊冷冷瞥他一眼:世子今日也算见了民间疾苦了,有此觉悟,本宫心里甚是欣慰。
为民请命,不敢怠慢。宇文朝景躬身行礼,转身时唇角却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他早就命人暗中囤积粮草,只等这个机会在太子面前立头功,将燕王府的封地全部要回来!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列车队缓缓驶来,车上满载着米粮,为首的正是苏琅嬛。
殿下!
她跳下马车,裙裾在泥泞中绽开一朵墨花,浑身已经湿透,琅嬛从各地商号调集了五千石米粮,应该能解燃眉之急。
宇文明翊怔住,随即眼中闪过惊喜:你......你就这么东奔西走,竟不打伞也不戴个斗笠?万一淋病了怎么办?
“太着急,没顾上……”苏琅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见他将身上的蓑衣解下来给自己,她忙挡住,“如今江南全仰仗你,你可不能病倒,我这儿忙完,就回去喝姜汤。”
郡主果然心思缜密,倒是显得朝景多此一举了。宇文朝景本来计划运来五百石就算多了,没想到她弄来五千石,他只能让祖父筹措银两,多买米粮,比这五千只多不少才能领取首功。
苏琅嬛转头看他,世子若有心,也可以多准备,毕竟多一份米粮,就能多救一些人。
郡主真是未卜先知,我已经派人去买了。宇文朝景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不知郡主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就调派这么多米粮过来?”
苏琅嬛浅浅一笑:不过是来得路上见有灾民乞讨,便提前做了准备。她转向宇文明翊,柔声道,殿下连日操劳,千万注意歇息。
宇文明翊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鬓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伸手为她拂去额前的水珠,声音不自觉放柔:嬛儿,辛苦你了!
能为殿下分忧,是琅嬛的荣幸。她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眸中,二人相视一笑。
宇文明翊悬在心口的巨石落下,此刻方才恍然大悟,她最在乎的,是这天下太平,否则她也不会容忍他过去的狠辣,欺瞒……
宇文朝景看着这一幕,手中的马鞭险些捏断。
他强压下心头妒火,转身对随从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帮忙分发米粮!
灾民们见有粮食运到,纷纷涌上前来,其中夹杂在灾民中的付幽荷,摸到了袖中隐藏的匕首,压低斗笠,悄然朝着苏琅嬛靠近。
石心儿和石灵警惕地一左一右护佑在琅嬛左右,察觉到隐隐的杀气,不敢松懈分毫。
“郡主,怕是有淬魂阁的杀手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