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盐粒刮过圣文森特岛的棕榈叶，沙沙作响。时间已近凌晨五点，加勒比海的天际线泛起一丝模糊的鱼肚白。折腾了大半宿，汪言怀抱着睡得正沉的刘艺菲，终于沉沉睡去。
然而，这难得的宁静很快被打破了。
尖锐的卫星电话铃声在床头柜上炸响，像一把小锥子捅破了黎明前的最后一点安宁。“呜嗯……”刘艺菲在汪言怀里不满地咕哝了一声，皱着秀气的小眉头，下意识地往他胸口更深处钻了钻，仿佛要隔绝这恼人的噪音。
汪言几乎是瞬间惊醒，带着高强度工作后被打断睡眠的烦躁。他伸手捏住手机喇叭孔，迅速看向臂弯里的茜茜。还好，她只是砸吧了一下嘴，又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在熹微的光线下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
来电显示：韩三平。
汪言心头一跳。这位大佬此刻来电，用意再清楚不过。他小心翼翼地将茜茜挪开，给她掖好薄毯。少女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指，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才悄然抽手起身，披上睡衣，快步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卫星电话的信号并不稳定，带着沙沙的电流音。汪言刚接通，韩三平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透过万里海洋传了过来，虽然刻意压低了，但那股子急切还是扑面而来：
“小言？是我，韩三平！没吵着你睡懒觉吧？”
窗外，海浪正轻轻拍打着沙滩。汪言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韩总早。加勒比现在是凌晨。什么事这么着急？”
韩三平在电话那头干笑了两声，掩饰不住的试探：“咳，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看到水晶影业官宣的档期了，12月23号？
怎么选了这么个神仙打架的日子？《无极》15号，《如果·爱》也是23号……你这《人在囧途》插进来，是有什么特别的考量吗？我这心里头，有点没底啊。”
汪言倚在窗边，望着天边逐渐亮起的色彩，心思电转。他太清楚韩三平在担心什么了。这“没底”，与其说是为水晶担心，不如说是为《无极》担心。
韩三平作为中影大佬，《无极》这艘倾注了巨大资源的豪华大船如果票房扑了，他脸上也不好看。
前世，《无极》口碑崩塌、票房远不及预期的画面清晰浮现。3.4亿的制作加1亿宣发，全球票房才2.8亿出头，血本无归！
本时空虽然有水晶院线这个新变数托底，但《人在囧途》这个800万成本的“搅局者”插进来分一杯羹，恐怕会让情况变得更加微妙。韩三平这老狐狸肯定是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实话？那是能说的吗？汪言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韩总，您想多了。”汪言的语调轻松，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味道，“《人在囧途》片子早拍完过审了，内容就是讲春运返乡的囧事儿。
贺岁档不就是图个热闹，合家欢么？这片子接地气，笑点多，最适合在过年这段时间放。总不能为躲大片，把它捂到06年再上映吧？
再说了，小成本制作，800万拍出来的，跟在《无极》这种超级大片后面，能蹭点余温，喝口热乎汤就算完成任务了。这点自知之明我们还是有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韩三平似乎在咀嚼这番话的真实性。汪言的解释合情合理，《人在囧途》的题材定位，放在贺岁档，尤其是春运期间，确实能打中一个庞大的群体。而且他强调“小成本”、“蹭汤喝”，姿态放得很低。
“唔……”韩三平的声音明显松弛了下来，带着点笑意，“你这么一说，倒也确实在理。老陈那边阵仗大，气势足，你们这个嘛……差异化竞争，挺好！行，我就是确认一下动向。小言你在国外拍戏辛苦，《加勒比海盗》是大项目，也要多保重身体！”
“谢韩总关心。”汪言应道，“您也多注意休息。”
挂了电话，汪言回到卧室门口，看到茜茜翻了个身，一条白皙的长腿不老实地伸出薄毯外，睡得依然香甜。他嘴角弯了弯，替她盖好，然后轻轻掩上卧室门，走到客厅的小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大脑因为刚才的电话彻底清醒了。
与此同时，远在帝都北京。
水晶影业市场公关部总负责人朱琳，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对着一份份刚出炉的媒体版面监控报告，脸色不太好看。
执行副总裁陈振宇也在，眉头拧成川字形：“这帮记者怎么回事？‘炮灰’、‘不自量力’、‘蹭热度’……词儿一个比一个刻薄！
还有陈红那个采访，你看她那表情没有？眼神里写满了‘我们不是一个level’，就差直接说《囧途》是地上爬的了！”
朱琳深吸一口气，点开视频片段。屏幕上，妆容精致、姿态优雅的陈红在接受某时尚杂志采访时被问及如何看待贺岁档的竞争对手。她嘴角挂着得体却疏离的微笑，眼神里那种居高临下的淡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确实谁都能看懂。
“陈女士，《无极》作为贺岁档的领航之作，您如何看待同期上映的其他作品，比如《如果·爱》和《人在囧途》？”
陈红轻笑，微微调整了下坐姿：“电影市场嘛，百花齐放是好事。不过我们《无极》剧组从创作之初，核心目标和唯一关注的重心，就是如何把这部电影做到极致。
陈导演倾注了全部心血，从剧本、演员、到特效、音乐，每一个环节都力求完美，目标是冲击国际，代表中国电影的最高水平。我相信观众走进影院后，他们自然懂得如何选择最有品质、最有分量的作品。”
话说的滴水不漏，但那股子“我家老陈什么地位，《无极》什么排面，另外两部也配相提并论”的潜台词简直呼之欲出了。
“这……”陈振宇气得想拍桌子，“太傲慢了！”
“淡定，陈总。”朱琳反而笑了笑，“这不是正好吗？她要高高在上，咱们就贴着地面走。她的‘完美主义’、‘国际视野’越响亮，咱们的‘人间烟火’、‘回家过年’就越亲切。
汪导定下的策略还记得吗？她走她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各凭本事！”
她拿起桌上一份刚敲定的执行方案：“线下物料全部到位了吗？特别是火车站、汽车站？”
“都铺开了。”旁边的助理赶紧汇报，“京、沪、穗、深、蓉、汉六大枢纽的核心位置都拿下了！广告词就是按您要求的，‘囧并快乐着’、‘回家路上有囧途才圆满’这些。”
“网宣呢？重点那几个视频片段热度如何？”
“土豆网那个宝强灌牛奶的短视频，上线48小时点击破百万了！天涯那个春运最囧经历的帖子盖楼快破五千，热度很高，网友参与度特别积极！”
朱琳点点头：“好！线下让归心似箭的游子抬头就看到咱们的海报，线上让他们在吐槽回家囧事时想到《囧途》！陈红愿意当云端仙子就让她当，咱们只管牢牢抓住地上的人气！”
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让光线那边再使把劲儿，找些贴近生活的‘自来水’，把‘接地气’、‘真实感’、‘笑中带泪’这些关键词炒得更热！他们不是都说我们是炮灰吗？那就看看，这接地气的炮灰，能不能炸出点不一样的烟火！”
另一边，华谊兄弟的顶层办公室里，气氛却有些凝重。
王忠磊把玩着一支钢笔，看着报纸上关于贺岁档三强并立的报道，眉头紧锁：“哥，我还是想不通。以水晶那边刘小丽的作风，还有汪言的脑子，不可能做这种毫无胜算的赔本买卖去硬碰《无极》。他们肯定有点东西。”
王忠军坐在大班台后，神色凝重，眼神却比弟弟更加锐利。他拿起内线电话：“让数据部和市场分析总监马上到我办公室！”
几分钟后，两位负责人带着资料匆匆赶到。
“我要水晶影业近三年所有项目的投资、宣发、票房比例详细分析，特别是汪言主导的项目，包括他在海外锚点影业那些成功的片子。
还有，他们这次《人在囧途》的所有资料，包括题材梗概、主创背景、宣发策略，越详细越好！另外，给我一份《无极》从立项到现在的所有公开信息及业内口碑动向整理报告，尤其是那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分析师和数据部主管对视一眼，立刻应声：“是，王总！我们立刻去整理！”
“哥，你是怀疑……”王忠磊走到办公桌前。
“不是怀疑，”王忠军的声音斩钉截铁，“是肯定！汪言是什么人？好莱坞出道，奥斯卡最佳导演加身，全球票房加起来奔几十亿美元去了！
他对观众心理、对商业片节奏的把握、对市场的嗅觉，是陈凯歌能比的？说句难听的，论玩转商业电影这块，老陈给汪言提鞋可能都要掂量掂量！”
他看着王忠磊震惊的表情，一字一句道：“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他敢把800万成本的喜剧丢进贺岁档跟3.4亿的大炮对轰，只说明一点：他认为《无极》不行！至少，在他汪言的商业逻辑里，《无极》扛不起它应有的票房！”
王忠磊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陈凯歌啊！3.4亿啊！金棕榈大导……”
“金棕榈？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3.4亿？”王忠军冷笑一声，带着几分洞察全局的清醒，“投资越大，压力越大！越容易出问题！
等着看吧，还有一个月见真章。我有预感，汪言这八百勇士，这次恐怕真的要创个奇迹……或者说，捅个大篓子出来？”
晨曦的光终于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了加勒比海边的客厅。
汪言刚放下喝完水的杯子，正准备回卧室再眯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软软的脚步声。
“汪言哥……”带着浓浓鼻音的呼唤响起，像裹了层甜腻的蜜糖。刘艺菲顶着一头凌乱如海藻的头发，赤着脚，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宽大的吊带睡裙松垮地挂在肩上，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片细腻瓷白的肌肤，两条笔直纤白的长腿在晨光里显得晃眼。她显然还没睡饱，像只刚出壳的小鸭子，趿拉着拖鞋，摇摇晃晃地直接撞进了汪言怀里。
“吵醒你了？”汪言自然地接住她，圈进怀里，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语气带着宠溺和心疼。
“嗯……”刘艺菲把头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双臂环着他的腰，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什么电话啊，这么重要，天还没亮完……”声音黏糊糊的，带着撒娇的意味。
“国内来的，韩三平。”汪言轻描淡写地解释，“关心一下咱们在贺岁档的排片。”
“哦。”刘艺菲在他怀里抬起头。晨光勾勒着她睡眼惺忪却依旧精致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上仿佛还带着朦胧的水汽。“中影的韩总吧？他担心咱们的《囧途》抢了《无极》的风头？”
汪言挑眉，有点意外地看着怀里的小人儿。18岁的茜茜，在剧组摸爬滚打好几年，又跟着他见识了不少风浪，果然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对行业格局、利益关系，她似乎一直有自己敏锐的观察。
“你怎么想的？”汪言饶有兴致地问。
“我？”刘艺菲皱了皱小鼻子，带着一丝小得意和清醒，“我跟着你看过《囧途》的剧本啊！徐峥老师和宝强哥演得真棒好不好！又好笑又让人想家！
而且言哥哥你这么精明，《鬼影实录》那种成本都能创造奇迹，怎么会做亏本买卖？我觉得……”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闪过狡黠的光，
“那个陈红阿姨的表情，在电视上看着就不太舒服，感觉看不起人的样子。哼，咱们的《囧途》说不定能给她们一点小小的‘惊喜’呢！”
汪言被她这一番带着点孩子气又暗藏锋芒的分析逗乐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我的茜茜长大了，都会商业分析了。”
“那当然！”刘艺菲傲娇地扬起下巴，随即又软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不过言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国啊？剧组这边进度能赶上你回国一起跑《囧途》的首映宣传吗？”
看着她依赖又期盼的眼神，汪言紧了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看拍摄情况吧，进度有点赶。这边海盗船的戏份拍到关键环节，我得盯紧了，但整体进度在预期内。
你放心，国内那边有朱琳和王长田在操盘，《囧途》这步棋虽然险，但不是胡来。至于《无极》……”
他笑了笑，没把话说完，但眼神里的笃定让刘艺菲莫名安心。她知道，她的汪言哥哥，从不会打无准备之仗。这场贺岁档看似一边倒的较量，恐怕远未到尘埃落定之时。
“行了，时间还早，再回去睡会儿？”汪言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哄道。
“不要，”刘艺菲却摇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被你弄醒就睡不着了……汪言哥哥，要不……你陪我看会儿加勒比的日出再睡？听说这里的日出特别美！”
看着少女眼中盛满期待的星光，汪言哪里还拒绝得了。他揽着她，走向面朝大海的露台：“好。”
加勒比海的清晨，美得像一幅刚挥就的油画。海天一色的湛蓝渐渐被初生的阳光染上金边，绚丽的霞光洒在起伏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如同碎钻铺成的路。
刘艺菲依偎在汪言温暖的怀里，赤着的脚丫踩在他穿着拖鞋的脚背上，安静地看着眼前壮美的景色。海风带来清爽的气息，吹散了她最后一丝睡意。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与她刚才敏锐嗅到的国内贺岁档的紧张硝烟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汪言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目光却越过海面，投向遥远的东方。韩三平暂时的安心、陈红的不屑一顾、朱琳团队的奋力一搏、华谊兄弟那双敏锐却猜不透全部的手……一张张面孔在眼前闪过。
《囧途》这张牌已经打了出去，效果如何，需要时间。而他手上关于《无极》最终表现的预判，则像一把隐形的锁，锁住了未来的票房格局。这把锁，他暂时还不能解开。
不过……
他低头，看着茜茜被霞光照映得格外明媚生动的侧脸。至少此刻，他怀里还抱着他最珍贵的宝藏。这加勒比的日出，这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暗涌，这即将到来的票房大战……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