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曼哈顿,狮门影业临时总部总裁办公室。
窗外是1999年初秋的纽约,天高云淡,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本该弥漫着弗兰克·古斯塔最爱的古巴雪茄的醇香,此刻却被一股浓烈、辛辣、带着橡木桶焦香和……毁灭气息的液体味道彻底霸占。
“哐啷——哗啦!”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碎裂巨响,伴随着液体泼溅的刺耳声响,猛地炸开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深琥珀色的、如同融化的黄金般的酒液,混合着锋利的水晶碎片,在厚厚的地毯上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狼藉。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酒香——混合着香草、焦糖、烟熏橡木和顶级波本特有的狂野气息——如同无形的炸弹,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弗兰克·古斯塔僵立在办公桌后,保持着投掷的姿势,粗壮的手臂还悬在半空,微微颤抖。他双眼圆瞪,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地毯上那滩迅速扩大的“黄金液体”和闪烁的碎片,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揍了一拳,混合着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肉痛到扭曲的抽搐,以及一种“老子他 妈 的一定是幻听了”的荒诞感。
“威……威尔·史密斯?!”
古斯塔的声音像是从砂纸里磨出来的,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钉在对面沙发上那个平静得不像话的少年身上。
“汪!我的上帝!我的财神爷!我的点金手!你他妈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男主角?!《当幸福来敲门》?!那个我们砸了3000万预算!奔着奥斯卡最佳影片去的项目!你 他 妈 告诉我!男主角是——威尔·史密斯?!那个刚刚用一部《飙风战警》炸掉了1.7亿美金!现在被全好莱坞当成笑话!当成‘票房毒药’!被媒体钉在耻辱柱上鞭尸的威尔·史密斯?!!”
古斯塔的咆哮声浪几乎掀翻了天花板,唾沫星子随着他激动的挥舞手臂四处飞溅。他几步绕过办公桌,沉重的鳄鱼皮鞋狠狠踩过地毯上的酒液和碎片,发出“噗嗤噗嗤”的粘腻声响,一直冲到汪言面前,身体前倾,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几乎要贴到汪言鼻尖上。
“为什么?!汪!你告诉我为什么?!丹泽尔·华盛顿他不香吗?!《光荣》拿过奥斯卡男配!《飓风》冲奥板上钉钉!演技、形象、政治正确,哪一点不比那个刚扑街的‘毒药’强?!摩根·弗里曼!老戏骨!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观众缘好到爆!演个坚韧的父亲信手拈来!实在不行!实在不行!缪赛尔·杰克逊!‘妈惹法克侠’!演技够硬!片酬合理!演个底层挣扎的父亲也 他 妈 的有说服力啊!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威尔·史密斯?!那个现在连他 妈 的狗仔都懒得追的扑街仔?!!”
古斯塔的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带着浓重的雪茄和波本混合的辛辣气息,喷在汪言脸上。他死死盯着汪言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玩笑或者疯狂的痕迹,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弗兰克,”汪言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古斯塔的咆哮和空气中弥漫的酒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冷静点。你的pappy Van winkle 20年……又没了。”他瞥了一眼地毯上的狼藉,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咖啡洒了”。
“我 他 妈 的 冷静不了!”古斯塔一拳砸在旁边的书架上,震得几本精装书哗啦作响,“那是钱!是狮门的未来!是奥斯卡!汪!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我们?!说狮门走了狗屎运捡到你这个天才!说《朱诺》是昙花一现!说我们这次冲奥是痴心妄想!你现在告诉我,你要用一个刚把史诗级巨制搞成史诗级惨案的‘毒药’当男主角?!你这不是把刀递给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吗?!你这不是往奥斯卡评委脸上甩屎吗?!!”
汪言微微后仰,避开古斯塔过于激动的气息,身体依旧放松地靠在沙发里。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黑色高领羊绒衫的袖口,才抬眼,迎上古斯塔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弗兰克,坐下。”汪言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奇异地让暴怒中的古斯塔僵了一下。他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强行按住的公牛,不情不愿地重重坐回自己的老板椅,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首先,”汪言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财报,“契合度。克里斯·加德纳是什么人?一个曾经风光、然后跌入谷底、一无所有、带着儿子睡厕所、被所有人踩在脚下的失败者。一个在绝境中挣扎、靠着永不放弃的信念最终爬起来的男人。威尔·史密斯现在是什么状态?”
汪言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古斯塔看到此刻远在洛杉矶、正处于人生最低谷的威尔:“他刚刚经历了职业生涯最大的滑铁卢。从两千万俱乐部顶流,一夜之间沦为媒体口中的‘毒药’,投资人的噩梦。他体会过被捧上云端的滋味,更深刻体会过被狠狠摔进泥里、被所有人嘲笑唾弃的屈辱和绝望。这种从巅峰跌落谷底的切肤之痛,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这种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本能……丹泽尔有吗?摩根有吗?缪赛尔有吗?”
汪言顿了顿,看着古斯塔若有所思(或者说被震住)的表情,继续道:“威尔现在的心境,和剧本里克里斯最黑暗时刻的心境,几乎完美重叠。这种‘感同身受’,是任何演技技巧都无法替代的。他不需要‘演’绝望,他现在就在绝望里。他不需要‘演’挣扎,他每时每刻都在挣扎求生。这种状态下,他一旦进入角色,爆发出的能量将是毁灭性的,足以撕裂银幕,直击人心。奥斯卡评委最喜欢什么?真实!深刻!触及灵魂的表演!威尔现在,就是克里斯·加德纳最好的容器。”
“其次,”汪言竖起第二根手指,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算计,“便宜。弗兰克,告诉我,丹泽尔·华盛顿现在的片酬是多少?1500万?1800万?外加全球票房分成?摩根·弗里曼,800万起跳?缪赛尔·杰克逊,500万?而威尔·史密斯……”
汪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他现在还是两千万俱乐部成员吗?《飙风战警》惨败,他个人口碑跌至谷底,后续项目全部停滞。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一个翻身的机会!一个证明自己不是‘毒药’的机会!一个能让他重新赢得尊重和市场的角色!这种情况下,他的要价会是多少?500万?300万?甚至更低!而且,绝对不会有全球票房分成这种苛刻条款!狮门可以用远低于市场价的成本,签下一个曾经的天王巨星!这笔账,弗兰克,你不会算吗?”
古斯塔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汪言的分析无懈可击。他脸上的愤怒被一种精明的算计渐渐取代,手指无意识地在沾了酒液的桌面上敲击着。
“最后,”汪言竖起第三根手指,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长远的、战略家的穿透力,“也是最重要的——人情和未来。弗兰克,好莱坞是什么地方?一个巨大的名利场,一个讲究人脉和资源交换的丛林。我们用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在威尔·史密斯人生最低谷、最无助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把他从‘票房毒药’的泥潭里拽出来,甚至可能帮他捧回一座奥斯卡小金人(提名也是巨大胜利)……这意味着什么?”
汪言的目光如同实质,锁定古斯塔:“这意味着,狮门将收获威尔·史密斯本人及其背后团队的绝对忠诚和感激!意味着我们救活了一个顶级巨星!意味着未来十年,甚至更久,威尔·史密斯将成为狮门最坚定、最具票房号召力的盟友之一!想想看,一个重回巅峰、甚至更进一步的威尔·史密斯,他的下一部大片,他的下下部大片……狮门拥有优先投资权、发行权!这其中的利益,岂止是省下的那几百万片酬?这他妈是一张通往顶级资源圈的金色门票!”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地毯上酒液缓慢渗透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曼哈顿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古斯塔脸上的表情如同走马灯般变幻——从最初的暴怒、震惊,到被说服的动摇,再到被巨大利益前景点燃的灼热贪婪。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焦躁和疑虑都排空。他低头看着地毯上那滩昂贵的狼藉,又抬头看向汪言,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外星怪物。
“妈 的……”古斯塔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感慨,“汪……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票房、奖项、人心、未来……全他 妈 被你算计进去了!威尔·史密斯……这小子真是走了八辈子狗屎运,能在这个鬼时候被你盯上!”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这次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酒渍和玻璃渣。他走到汪言面前,伸出大手,用力拍了拍汪言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汪言微微晃了一下。
“行!汪!老子信你!就威尔·史密斯了!”古斯塔的眼神重新燃起斗志,“片酬压到最低!合同条款给我往死里抠!妈 的,敢接这个角色,他就得拿出脱层皮的觉悟来演!狮门会动用一切资源配合!公关!宣传!冲奥!老子要亲眼看着这个‘毒药’怎么被你点石成金!怎么把奥斯卡那群老家伙的眼泪给榨出来!”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肉痛又凶狠的表情:“至于这瓶酒……妈 的,算老子投资未来的学费了!等《当幸福来敲门》票房大爆,威尔那小子重回巅峰,老子要他赔我一箱pappy Van winkle 23年!”
汪言嘴角微扬,站起身:“成交。”
橡树街别墅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庭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那株柠檬树在茜茜几个月的精心照料下,已经长到了少女的腰际,嫩绿的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枝头甚至冒出了几个米粒大小的、青涩的花苞。
汪言推开家门,带着一身从狮门带回来的、若有若无的顶级波本酒气和谈判后的疲惫。客厅里,茜茜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着星途学院的英文课本,手里却拿着汪言送她的索尼掌中宝摄像机,镜头对着窗外的柠檬树,嘴里还念念有词:
“……第37天,小柠檬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点,叶子也更绿了。今天艾米丽说我的英语口音进步了,但数学作业错了好多……汪言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少女的声音清亮,带着点撒娇的抱怨和小小的得意。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白色的娃娃领衬衫,下身是浅蓝色牛仔裤,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十二岁的年纪,身形已经有了少女的纤细轮廓,眉眼间的稚气未脱,但一颦一笑间,已悄然带上了属于这个年纪特有的、对自我和外界的敏感与探索。
听到开门声,茜茜立刻放下摄像机,像只轻盈的小鹿般跳起来,几步跑到玄关:“汪言哥哥!你回来啦!”她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但随即小巧的鼻子皱了皱,“咦?你身上……有酒味?和古斯塔叔叔开会又喝酒啦?”
“嗯,古斯塔叔叔需要一点……勇气。”汪言脱下外套,顺手揉了揉茜茜的发顶,动作自然亲昵,“茜茜在拍什么?”
“我的小柠檬树日记呀!”茜茜献宝似的举起摄像机,“我要把它长大的过程都拍下来!等它开花结果的时候,做成一个纪录片!”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小嘴微微撅起,“汪言哥哥,你最近好忙,都没时间陪我给柠檬树浇水了。艾米丽她们都在讨论周末去中央公园野餐,还有去看《精灵鼠小弟》……”
少女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失落和不易察觉的抱怨,眼神飘忽,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毯。这不再是孩童式直白的“我要去玩”,而是带着少女心思的、拐弯抹角的“我想你陪我”。
汪言心中微动。他蹲下身,视线与茜茜齐平,看着眼前这张日渐褪去婴儿肥、显露出清丽轮廓的小脸,温声道:“周末想去野餐?还是看电影?”
茜茜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有些犹豫,手指绞着摄像机的带子:“……妈妈说,你新电影要开机了,会很忙……”
“再忙也要陪茜茜公主。”汪言笑了笑,从口袋里变魔术般掏出两张票,“《精灵鼠小弟》首映礼的票。周末下午,看完电影,我们去中央公园,带着妈妈做的三明治,还有你最喜欢的蔓越莓司康,给你的小柠檬树拍外景,怎么样?”
“真的?!”茜茜惊喜地睁大眼睛,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盛开的向日葵。她一把抱住汪言的胳膊,“汪言哥哥最好啦!我要给柠檬树拍最好看的照片!还要拍电影!拍老鼠!”她兴奋地比划着,少女的矜持被纯粹的快乐冲散,又变回了那个活泼的小女孩。
刘小丽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看到玄关这一幕,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小汪回来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茜茜,别缠着你哥哥。”
“知道啦妈妈!”茜茜松开汪言,蹦跳着去帮忙摆碗筷,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甩动。
餐桌上,暖黄的灯光下,家常饭菜的香气弥漫。茜茜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趣事,艾米丽的新发型,数学老师的口头禅,还有对周末的期待。她的言语间,偶尔会夹杂着一些从同学那里学来的、略显成熟的词汇和观点,眼神里也多了些对周围人和事的观察与思考。
汪言安静地听着,给她夹菜,偶尔回应几句。看着眼前这个沐浴在温暖灯光下、眉眼生动、逐渐褪去稚气的少女,再想想白天办公室里那场关于低谷影帝的激烈博弈和泼洒的昂贵波本,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安宁。
这里,是他所有算计与征伐的起点,也是他唯一无需设防的归处。
窗外,夜色渐浓。柠檬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青涩的花苞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在无声地孕育着酸涩与甜蜜交织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