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哲，2021年夏天在天津友谊路一家证券公司实习。公司距离着名的天津日报大厦只有两条街，每次加班到深夜，都能看见那栋楼顶巨大的霓虹字在夜空中泛着红光。
七月的一个周五，同事王磊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听说没？日报大厦的14楼整个被封了，据说当年施工时有个女工掉进了水泥柱里…”
“都是瞎传的。”组长刘明头也不抬地打断，“那栋楼我去过，除了电梯老点没什么特别的。”
但三天后，因为公司机房维护，我们竟真被安排到日报大厦13楼的合作公司做数据备份。更巧的是，刘明临时被派往北京，这个差事落到了我和王磊头上。
“13楼啊！”王磊在电梯里激动地搓手，“就差一层！你说咱们能不能找到去14楼的通道？”
我瞪了他一眼。电梯内壁是暗黄色的金属板，反射着我们扭曲变形的脸。空气里有股奇怪的铁锈混合消毒水的味道。
合作公司的办公室正对消防通道。王磊偷偷指着紧闭的防火门：“听说14楼的入口就在楼梯间，被钢板焊死了。”
工作持续到晚上九点。窗外忽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网络断了。”合作公司的负责人无奈地说，“要不你们等到雨停？这暴雨把基站搞故障了。”
我和王磊只好抱着笔记本在休息区等待。雨点疯狂敲打着窗户，整层楼的灯忽然闪烁了几下。
“我去趟厕所。”王磊起身。
五分钟过去了，他没回来。十分钟后，我拨他电话，听筒里传来不在服务区的忙音。
“王磊？”我走向卫生间。走廊的灯管接触不良地滋滋作响，在明灭的光线中，我看见卫生间门口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里向外，像是有人光着脚踩过水洼。
推开卫生间的门，空无一人。最里侧隔间的门虚掩着，我走过去，发现地面有一小摊水，水中混着些许暗红色的黏稠物。隔间壁上有个模糊的手印，指关节的位置特别用力，像是有人被强行拖拽时挣扎留下的。
“王磊！别闹了！”我的声音在颤抖。
回应我的只有窗外隆隆的雷声。这时手机震动，是王磊发来的短信：“我在14楼。”
我冲出卫生间，合作公司的员工都在会议室避雨。我问他们是否见过王磊，所有人都摇头。
“14楼真的上不去。”负责人脸色发白，“那层的按钮早就被取消了，楼梯间也封死了。”
我坚持要去找，负责人只好带我来到楼梯间。13楼通往14楼的楼梯被厚厚的钢板封住，焊接口已经生锈，看起来几十年没动过。但当我用手电筒照向钢板下方的地面时，呼吸停滞了——几滴尚未干涸的水渍，和卫生间里的一样，混着淡淡的红色。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王磊发来的照片。
画面昏暗模糊，像是用老旧手机拍的。能看出是个空旷的空间，裸露的水泥柱子和布满灰尘的地面。重点是柱子旁的地面上，放着我送给王磊的动漫人物钥匙扣——今天早上我还见他挂在背包上。
“你怎么上去的？”我发语音问。
这次他回复了文字：“他们让我从这里出去。”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这句话太奇怪了，“从这里出去”是什么意思？
突然，头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咚…咚…咚…不规律但持续不断，像是有人在用身体撞击楼板。合作公司的员工们都听到了，所有人脸色惨白。
“那个声音…又来了…”一个女员工几乎要哭出来。
负责人深吸一口气：“每个月下雨天都会响…我们都假装听不见。”
撞击声越来越密集，中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泣。我贴近封死的楼梯，那声音更清晰了——确实是从14楼传来的。
“报警吧。”我说。
“报过警。”负责人摇头，“警察来了也打不开这钢板，说是建筑结构问题，14楼根本不存在入口。”
这时，我的手机又收到一张照片。这次是在极近的距离拍的，似乎是王磊的衣角，但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照片角落能拍到一扇窗户，窗外正是友谊路的街景——这证明他确实在比13楼更高的位置。
“救我…”最后一条消息弹出，“他们在柱子里…”
我疯狂拨打王磊的电话，这次居然接通了。
“喂？”他的声音微弱而遥远，夹杂着电流的杂音。
“你在哪？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女人…她说她好冷…水泥好重…”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我看得见你们楼下的灯光…柱子…好多柱子…”
通话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诡异的摩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擦手机麦克风。
我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我要上去。
合作公司的负责人试图阻拦，但我已经冲向货运电梯。传说这部老式电梯偶尔会停在并不存在的楼层。
我按下关门键，然后疯狂按着14楼的按钮——虽然它根本不存在于面板上。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从13开始跳动…然后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在12和13之间，液晶屏突然变成了一片乱码，像是受损的电路。
更恐怖的是，我感觉到电梯确实在移动，那种超重感持续了远比一层楼更长的时间。
电梯终于停下，门缓缓打开。
外面是一片漆黑。
不是普通的黑暗，而是浓稠得如同实质的漆黑，连电梯内的光线都无法穿透。一股刺骨的寒气涌进来，带着浓重的土腥和铁锈味。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出去。光束勉强照亮了前方几米——裸露的水泥地面，粗大的承重柱，一切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这里确实是个被遗弃的楼层。
“王磊？”我小声呼唤，声音被黑暗吞噬。
没有回应。我小心地迈出电梯，鞋底踩在灰尘上发出吱吱声。回头一看，电梯门开始关闭，我急忙用脚挡住，门又缓缓打开。
向前走了几步，手电光照在一根柱子上。这根柱子与众不同——它的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手印。大小不一，新旧重叠，有些已经暗淡，有些鲜红得像是刚刚印上。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这些手印都在柱子内侧，像是被浇筑在水泥里的人在拼命向外挣扎时留下的。
手机突然震动，是王磊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你也在柱子里了。”
我猛地回头，电梯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关闭，显示楼层的屏幕一片漆黑。我冲过去疯狂按动按钮，电梯毫无反应。
我被困在这里了。
黑暗中传来了新的声音——不是来自某个方向，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是细微的刮擦声，从每一根柱子里传出，像是无数指甲在同时刮挠水泥。
紧接着是哭泣，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混合成一片绝望的交响。
“放我们出去…”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清晰地说，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冰冷的呼吸。
手电筒的光开始闪烁，在明灭的光线中，我看见那些柱子表面开始浮现出人脸轮廓。扭曲、痛苦，嘴巴张成尖叫的形状。
其中一张脸格外清晰——那是个年轻女子，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正对着我无声地呐喊。
我瘫软在地，手脚并用向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一根冰冷的柱子。我下意识伸手一摸，触感湿滑黏腻。抬手一看，满手都是暗红色的、尚未干涸的水泥浆。
柱子里的刮擦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最近的那根柱子上，一只手突然突破了水泥表面——一只完全由水泥构成的手，正缓缓地、坚定地向外伸出，指向我的方向。
这时我才意识到，这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仿佛水泥正在吞噬所有氧气。
在我彻底失去意识前，听见了最后的声音——电梯运行的声音。它来了，却又走了。
……
我在13楼的楼梯口醒来，合作公司的员工围着我。
“你晕倒在楼梯间了。”负责人说，“我们找到你时，你浑身都是冷汗。”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水泥的痕迹。
“王磊呢？”我急切地问。
所有人都用困惑的眼神看着我：“王磊？谁是王磊？”
我翻出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和照片，却发现所有与王磊相关的信息都消失了。通话记录、短信、照片…全都不见了。我问公司同事，他们都说从来没有一个叫王磊的实习生。
我以为自己做了场噩梦，直到第二天早上换衣服时，发现裤脚沾着一点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水泥渍。
而更恐怖的是，从那天起，每当我乘坐电梯，在楼层变化的瞬间，偶尔会听见细微的刮擦声；每当我看见水泥柱子，都会忍不住凑近，看看表面是否有手印的痕迹。
昨晚我又梦见了那里。梦里，我不在13楼，也不在14楼。
我在两者之间。
那个女人在我耳边轻声说：“这里永远都有空位。”
今天早上，我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出现了一块诡异的青紫色斑痕，摸上去冰冷而坚硬，如同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