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摇了摇头。
那动作很轻,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仿佛一个兴致勃勃准备看戏的看客,却发现台上的演员连最基本的台词都念不顺。
“入阵?”他那慵懒的声音,在这剑拔弩张,杀机盈野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太麻烦了。”
他顿了顿,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更加直接的语气,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我这人,喜欢简单直接一点。”
话音未落,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没有掐动任何法印,没有引动任何天地灵气,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都没有。
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干净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
然后,他就这么对着那座由亿万剑气交织而成,汇聚了北原剑宗万古底蕴,号称连至尊都能困杀的“万剑归元阵”,随意地,一拳捣出。
就是这么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一拳。
没有神光冲霄,没有法则轰鸣,更没有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压。
那姿势,那动作,甚至连一个初入武道的凡俗武者,都比他更有气势。
这一刻,无论是近在咫尺的北原剑宗弟子,还是远在“十地”各处,通过各种秘法水镜窥探此地的无数古老存在,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同时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在做什么?
开玩笑吗?
用这样一记软绵绵的拳头,去撼动一座准帝级的无上剑阵?这已经不是狂妄,这是……无知到了极点!
然而,下一刻。
那颠覆了所有人认知,让整个十地都为之失声的,诡异绝伦的一幕,发生了。
苏哲的拳头,明明还在向前推进,明明距离那张由亿万剑气组成的璀璨天网,还有着百丈之遥。
可那张坚不可摧,流转着无尽杀伐之意的剑气天网,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绣花针,轻轻戳破的气球。
从苏哲拳锋所指的那个点开始——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没有能量对冲的涟漪。
它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一个巨大的人形空洞,突兀地,出现在了那张原本完美无瑕,流光溢彩的剑气天网之上。
空洞的边缘,光滑如镜,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残留,仿佛那片区域,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东西。
亿万道足以撕裂星辰的锋锐剑气,在接触到那无形的拳风的刹那,甚至连颤抖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种更加本源,更加古老,更加不讲道理的“理”,从“存在”这个概念的层面上,被彻底地,抹去了。
就像画师用橡皮,擦去了画纸上的一块图案。
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这诡异、无声,却又恐怖到了极致的画面,让所有观战者的心脏,都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通天剑峰之巅,议事大殿内,那数十位剑宗的太上长老,一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那一张张布满了剑道锋芒的脸上,只剩下见了鬼一般的呆滞与茫然。
北原剑宗最深处的禁地,剑冢。
那口由星辰神铁打造的古老剑棺之中,那道刚刚苏醒,仿佛凌驾于万道之上的苍老意志,通过与“万剑归元阵”那密不可分的联系,比任何人都更清晰,更直观地,“看”到了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的意志,在颤抖!
他那古井无波了不知多少万年,即便是面对太古年间那场黑暗浩劫都未曾有过丝毫动摇的无上剑心,在这一刻疯狂动摇!
“不……不可能!!!”
一声凄厉、沙哑,充满了三观崩塌后疯狂与不敢置信的嘶吼,不是从他的口中,而是直接从他的意志本源深处,轰然爆发!这道充满了惊骇的意志冲击,瞬间席卷了整个北原剑宗,让所有弟子长老,都感到一阵神魂欲裂的刺痛!
“那不是力量!那不是法则!那是什么?!”
“抹除……概念层面的抹除……这是……大道磨灭?!”
“你……你不是至尊!!”
那道苍老的意志,在经过了短暂的疯狂之后,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神魂战栗,几乎要当场崩溃的恐怖结论!
“你……你已经……踏上了那条路?!你走到了帝路之上?!”
苏哲没有理会那道意志。
他只是有些嫌弃地,收回了那只依旧干净如玉的拳头。
然后,他迈开脚步,一步踏出。
他的身影,就那么闲庭信步般,穿过了那个由他亲手轰出的,巨大的人形空洞,无视了周围那些依旧在疯狂运转,却仿佛与他处于两个不同维度的恐怖剑气。
下一刻,他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了北原剑宗的主峰之巅。
出现在了那座杀气冲霄的议事大殿之前。
出现在了那口散发着太古苍凉气息的,星辰神铁剑棺之前。
他静静地站着,低头看着那口紧闭的剑棺,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在看一件有趣古董般的审视。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那语气,像是在叫一个赖床不起的小孩。
“你不是要打吗?”
“出来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最终的通牒,狠狠地敲击在剑棺之内,那道早已被恐惧淹没的苍老意志之上!
轰——!!!!
剑棺,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那沉重无比,足以压塌一方世界的星辰神铁棺盖,在“嘎吱”一声刺耳的悲鸣之后,猛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倒插在了百丈之外的山岩之上!
紧接着,一个身穿灰色布衣,须发皆白,身形枯槁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者,手持一柄看起来平平无奇,仿佛由普通山石打磨而成的石剑,从那剑棺之中,一跃而出。
他落地无声,那双浑浊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眼眸,死死地,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黑衣黑发,年轻得不像话的青年。
他握着石剑的手,青筋暴起,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那柄陪伴了他无数个纪元的本命道剑,脱手飞出。
他张了张嘴,那干裂的嘴唇蠕动了许久,才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沙哑、干涩的字眼。
他没有问对方的来历,也没有问对方的目的。
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敢问阁下……”
他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帝号……为何?”
在他那早已被震撼到支离破碎的认知里,也只有那些真正踏上了帝路,走到了所有修行者终点,只差最后一步便可证道,拥有了属于自己“帝号”的无上准帝,才可能拥有如此匪夷所思,可以玩弄、定义、甚至抹灭“大道”的恐怖伟力!
这声充满了敬畏与颤栗的询问,通过那些依旧在顽强运转的秘法水镜,清晰无比地,传遍了整个“十地”。
一时间,万籁俱寂。
所有正在窥探此地的古老存在,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然而,面对这位北原剑宗老祖那充满了敬畏的询问,苏哲却被问得微微一愣。
帝号?
什么帝号?
他看着眼前这个如临大敌,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来的枯槁老头,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真真切切的,充满了困惑与不解的神色。
随即,他像是想通了什么,那抹困惑,迅速被一种哭笑不得的玩味所取代。
他看着老者,失笑道:
“帝号?”
他摇了摇头,用一种理所当然,却又让所有人听了都差点当场道心崩溃的语气,随口说道:
“本座突破不久,方才出关,还没来得及想。”
“尚无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