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来”的酒,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烈。
入夜,酒馆里人声鼎沸,木桌上七七八八摆着些花生米、酱牛肉当下酒菜。江年端着酒杯,一张脸被烛火映得透亮,银白色的眼睫毛跟小扇子似的,忽闪忽闪,漂亮得不像话。
他晃了晃杯中清亮的酒液,仰头一饮而尽,随即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搁,开始和身边两位铁哥们吐槽今天遇见的糟心事。
“我跟你们说,这世界上的审美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江年咂摸了一下嘴里的酒味,感觉那股火辣辣的劲儿从喉咙一路烧到了胃里,烧得他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我今天就正常在街上走,结果你猜怎么着?”
坐他对面的齐飞嗑着瓜子,闻言连瓜子皮都来不及吐,含糊不清地接话:“怎么着?被哪家的小姑娘看上了,追着你要联系方式?”
齐飞这人,人生信条就是“天下富婆是一家”,做梦都想着哪天能被富婆相中,从此走上人生巅峰。所以在他眼里,江年这种漂亮到人神共愤的脸蛋,走在街上被人搭讪简直是家常便饭。
“不是,”江年摆了摆手,他被酒气熏得有点上头,白净的脸颊染上一抹薄红,“是个男的,叫什么……王腾,对,就王腾。莫名其妙拦住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骂你?”齐飞的声调瞬间拔高八度,连带着旁边几桌的酒客都好奇地往这边瞅了眼,“他骂你什么?活腻歪了敢骂你?不对,他凭什么骂你?”
“他说我长得‘娘里娘气’。”江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越想越气,“还说我不如那个萧天有气派。”
“噗——”
齐飞一口酒没咽下去,全喷了出来,他夸张地掏了掏耳朵,满脸都写着“我没听错吧”。“萧天?就那个鼻孔朝天,一天到晚觉得自己帅得惊天动地的萧天?他拿你跟那种人比?那姓王的怕不是眼睛有点什么毛病吧?”
“我就是想不通啊!”江年重重一拍桌子,震得盘子里的花生米都跳了跳,“我明明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审美这么差?这简直是对我这张脸的侮辱!”
江年是真的想不通。身为一只品相顶级的灵宠白猫,他化作人形后,容貌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银发银瞳,皮肤白得像雪,五官精致得跟画儿似的。从小到大,夸他漂亮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这还是他头一回因为长相被人当街羞辱。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他越想越觉得是那个王腾的审美有问题,说不定是嫉妒他长得比萧天好看,故意来找茬的。
“肯定是嫉妒!”齐飞在一旁疯狂拱火,他早就看那个仗着自己是原书男主就到处开屏的萧天不顺眼了,“年年你别往心里去,那种人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他就是羡慕你长得比萧天俊,故意说反话恶心你呢。”
江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齐飞这话有几分道理。
这时,一直沉默着喝酒的苏杭慢悠悠地开了口。他放下酒杯,指了指江年身上穿的衣服,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我倒觉得,问题可能出在这件衣服上。”
江年和齐飞同时朝他看去。
“这料子是去年的款式了,织法不够细密,光泽度也差了些,”苏杭慢条斯理地评价着,像个经验老道的裁缝,“这种料子穿在身上,会显得人很没有精神。我上次去霓裳阁,他们新出了一批云锦,用千年冰蚕丝织的,在光下还会变色,特别好看。年年你明天可以去看看,保证比这件衬你。”
齐飞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抽。
好家伙,他直呼好家伙。苏杭这家伙,又在无形中开始他的凡尔赛了。什么叫去年的款式,什么叫光泽度差,他们身上这件衣服,已经是普通人家大半年的嚼用了好吗!
“我说苏杭,”齐飞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都跟你家一样,拿千年冰蚕丝当普通棉布用啊?”
苏杭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没有啊,我家也不常用的。只是我觉得年年穿那件肯定好看。”
齐飞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掰扯。反正跟苏杭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聊天,最后被气死的肯定是自己。
江年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低头拽了拽自己的衣角,在烛光下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苏杭说得对。
“好像……确实是这衣服的问题。”他喃喃自语,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都怪陆屿川,非说什么勤俭持家,给我买的都是些便宜货。明天我就去找他理论理论,必须给我买新的!”
一提到陆屿川,江年就一肚子气。陆屿川是他名义上的哥哥,从小将他带大,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管得太宽,还总喜欢念叨些“勤俭持家”、“艰苦朴素”的大道理。
江年严重怀疑,自己至今没能过上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富二代生活,全都是陆屿川的锅。
齐飞听着他抱怨,心里那叫一个酸。
什么叫便宜货?他身上这件衣服,还是他求了自家老爹好久才买的呢。江年倒好,不仅不珍惜,还嫌弃上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行了行了,知道你有个好哥哥。”齐飞撇撇嘴,酸溜溜地说,“有那么个帅气哥哥疼着,你就知足吧。哪像我,我爹天天就知道催我修炼,烦都烦死了。”
苏杭慢悠悠地接话:“我爹也是,他还说如果我再在外面跟人打架,就把我关禁闭,三个月不准出门。”
江年一听,顿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惨了。
毕竟陆屿川虽然啰嗦了点,但从来不会逼他修炼,更不会关他禁闭。这么一比,他好像还是挺幸福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着,不知不觉就喝光了好几坛子酒。夜色渐深,酒馆里的人也渐渐散去。
江年打了个酒嗝,感觉脑子晕乎乎的,连站起来都有些费劲。
齐飞扶了他一把,提议道:“我看咱们也别回去了,这么晚了,怪折腾的。我前几天刚在城西租了个小院,虽然不大,但挤一挤还是能睡的。要不今晚就去我那儿凑合一晚?”
江年一想到回家又要被陆屿川念叨喝酒晚归,脑袋就一阵发疼。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行啊!就去你那儿!”
苏杭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三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闻香来”。夜风微凉,吹在身上舒服极了。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走出酒馆的那一刻,街角的阴影里,一只通体漆黑的灵蝶悄无声息地振了振翅膀,随即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