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夜袭虽然是被暂时击退了,但是天门关城墙上下,依旧弥漫着大战之后的紧张与疲惫气氛。
伤兵营里人满为患,哀嚎声与呻吟声不绝于耳。
豆豆在之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力量爆发之后,便彻底地虚脱昏厥,被箫景轩小心翼翼地抱回到了,他们临时栖身的一处,靠近关墙、相对完好的小土屋里头。
这个小土屋狭小,四壁透着风,唯一的暖源,是角落里一个小小的炭盆,发出微弱的光和热。
但是,这个已经是在北境这极寒之地的最高待遇了。
箫景轩将昏迷之中的豆豆,安置在铺着干草的简陋床铺之上,又将自己那一件染满风尘和血污的旧披风,仔细地盖在她的身上。
苗苗蜷缩在床脚头,累得早就已经沉沉地睡去,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做完这一切,箫景轩才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土墙之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借着炭盆微弱的光芒,凝视着豆豆苍白却依旧清丽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
一家人从江南流浪到这北境,一路逃亡,历经了惊惧与生死,妻子的身上,发生了太多他无法理解的变化,承受了难以想象的重负。
但是好歹在一起,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他伸出手去,想拂去她额前的一缕被汗水粘住的发丝,指尖却在即将触及之时,微微地颤抖,最终只是悬停在那里,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宁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豆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她的眼帘的是,丈夫写满担忧与疲惫的脸庞,和这一间陌生而简陋的屋子。
“景轩……”她的声音沙哑干涩,想要撑起身子,却浑身酸软无力。
“别动!”箫景轩连忙上前,扶住她,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还温在炭盆旁边的一碗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到她的唇边。
“你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豆豆微微地摇头,靠在丈夫坚实的臂弯里,感受着这一片刻的温馨与安宁。
她环顾四周,轻声地问道:“轩…我们……这是在哪儿?苗苗呢?”
“现在在天门关内,暂时很安全了。苗苗睡着了,没有事了。”箫景轩低声音回答。
他伸出双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感受到难得的亲密。
他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融入骨血里面:
“…豆豆……对不起你啊,是我没有用,让你和苗苗吃了这么多的苦……”
豆豆抬起手,轻轻地覆盖上他粗糙的手背,摇了摇头,嘴角努力地扯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不,景轩,是我……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我身上的……这一些古怪东西,或许我们早就…平安无事…”
“不许你这么说!”箫景轩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是妖怪,你都是我的妻子,都是苗苗的姐姐。记住,我们是一家人,生死与共。”
土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远方伤兵的呻吟。
豆豆将头靠在箫景轩的肩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忽然低声地问道:“景轩,你……怕我吗?”
箫景轩的身体微微地一僵,低头看着妻子的眼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惶恐,心中一阵刺痛。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目光灼灼,没有一丝毫的闪躲:
“怕?我箫景轩顶天立地,就只怕护不住自己的妻儿!豆豆,你记住,无论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无论那是‘丰饶’之力还是别的什么魔力,你都是我箫景轩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我只会为你骄傲,为你心疼,绝对不会怕你!”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如同磐石,重重地敲在豆豆的心上。
将连日来的彷徨、恐惧、对自己身上异变的不安,一扫而光。
在这一刻,她赛豆豆才仿佛真的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心灵港湾。
豆豆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不是悲伤,而是释然与感动。
她将脸颊埋进丈夫宽阔又浑厚的胸膛,无声地抽泣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压力都宣泄出来。
箫景轩则紧紧地抱着她,大手轻抚着她的娇柔的身体。
他贴着她透着馨香的后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孩童,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你记住…嗯…你即使是变成了一个妖婆,我也会陪着你一起疯一起魔。”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自己的强壮有力身体的轻抚,告诉她,前方无论风雪雨,他都在。
良久,豆豆的哭声渐渐地停止,情绪慢慢地平复下来了。
她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蹙起眉头:
“景轩,我昏过去之前……好像又感觉到了那一股力量了,很庞大,好像是开始不受控制了……那关上的情况……”
“关上现在已经是没有事了。”
箫景轩将她昏厥之后,墨先生力斩敌将、稳住防线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当然是略去了其中的凶险。
只是又着重地说道,“多亏了你最后那一下子,帮了一个大忙。”
豆豆闻言,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更加忧虑了:
“可是……我现在根本控制不了它。每一次都是在我最着急、最害怕的时候,它自己跑了出来……我怕……我怕下一次会伤到你们,或者是……引来更坏的不可预知东西。”
她想起了黑水沼泽的沼童,想起了那一些诡异的腐骨蝗。
箫景轩沉默了片刻,沉声道:
“豆豆,你身体内的力量,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墨先生说过,你的力量关乎生机,是守护之力。只要你的心是向着光明,向着我们要守护的人,它就绝对不会伤害到我们的。”
“可是…”她喃喃道。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坚定:
“没有可是,有但是,我们不能够再这样被动下去了。我们必须学会掌控它,而不是被它掌控。等你好一些了,我们就去请教墨先生,他见识广博,或许有办法帮助你正确地引导这一股力量。”
“墨先生……”豆豆喃喃道,对于那一位神秘莫测的先生,她的心中充满了感激,也有一丝敬畏,更大的是疑惑。
“他帮了我们这么多,可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箫景轩摇了摇头道:
“墨先生是非常之人,其所图必然深远。但是至少目前看来,他与我们是站在一边的。他守护天门关,帮助我们,这是事实啊。至于其他的……只要我们守住本心,无愧天地,便无需过多揣测。平时多一份小心便是。”
就在这时候,床脚头的苗苗,似乎被他们的谈话声音惊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带着哭腔喊道:“姐姐……姐夫……苗苗怕……”
豆豆和箫景轩连忙过去安抚。豆豆将苗苗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苗苗不怕,姐姐和姐夫都在。”
苗苗靠在豆豆的怀里,小手无意之中又碰到了豆豆的胸口,她仰起小脸,懵懂地说:“姐姐……这里……暖暖的……亮亮的……”
豆豆和箫景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苗苗似乎对豆豆体内,那与“源生之核”关联的力量格外地敏感。
箫景轩的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苗苗,你能够感觉到姐姐身体里面的……那一股暖暖的力量,对吗?”
苗苗用力地点点头道:“嗯!像……像太阳晒过的草籽,暖暖的,想发芽……”
她用小手指了指豆豆的小腹,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和苗苗这里……好像……”
豆豆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似乎真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悸动。
是一个小生命在她的腹中孕育了,还是系统的感应?
与她脑海中的系统,与那遥远的“源生之核”,仿佛产生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一个模糊的、让她既期待又不安的猜想,在她的心中悄然地浮现。
难道……?
箫景轩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紧紧地握住豆豆的手,眼神复杂,有惊喜,有担忧,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豆豆……”他的声音低沉,“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窗外,北境的寒风依旧烈烈地呼啸着,但是在这一间破败却充满温情的土屋内之,夫妻二人相拥而坐。
中间是他们需要共同守护的小妹妹。
炉火虽微,却顽强地燃烧着,驱散着寒意,也映照着他们眼中愈发坚定的光芒。
前路依旧凶险未卜,强敌环伺,自身亦谜团重重。
但是这一刻,彼此的理解、支持与毫无保留的信任,成为了他们在这冰冷的乱世之中,最温暖、也最强大的力量。
这力量,或许比任何神秘的系统或者是灵体,都更加珍贵的力量源泉。
而关于未来的答案,关于力量的掌控,关于墨尘的深藏的意图,关于那可能正在悄然孕育的新生命……
都将在接下来的腥风血雨中,一步步地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