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的人,自然要走本王留的退路。”
贺麟身后出现一道白衣身影,来人身长玉立,挺拔的身姿如一棵苍松,手上捏着一把玉骨扇。
竺赫有一瞬间的恍惚,张了张嘴,唤出一句:“阿隅,当心。”
他的声音不大,但场上不乏习武之人,耳力自然不差,担忧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几人耳中。
白璋攥着骨扇的手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竺赫叫的不是他白璋,他能理解,但他叫的也不是最亲昵的白璟,他理解不了。
白璟难道不是他刻骨铭心的记忆吗?看到这样相似的人,他最先想到的不应该是白璟吗?
若是白璟,他念在两人的交情上便忍了,可为何他叫的竟然是蔚隅!担心的也是蔚隅!
为什么是蔚隅?凭什么是蔚隅?他一个庶子,身体里流着商人肮脏血液的庶子,哪里比得上白家天潢贵胄的血统?
白璋咬着后槽牙,挤出几个字:“别来无恙,镇北王。”
竺赫眉头微皱,“殿下说笑了,本王近些年从未见过殿下,不知这个‘别’字从何而来?”
白璋十三岁离宫云游,十年八年都不回宫,竺赫没怎么见过他,再加上他在几个皇子公主中也不起眼,竺赫对他没什么印象,对于他主动的招呼只觉得莫名其妙。
“王爷当真健忘。”
白璋晃动手腕,折扇应声打开,林风拂过,衣袂飘飘仿若谪仙。
竺赫没有接话,问道:“本王的姨姥在何处?”
“素莲姨姥吗?放心,她老人家好得很,这会儿恐怕正在和皇祖母一起抄佛经呢。”
“你要如何才肯放了姨姥?”
“王爷这话令人好生心寒。”白璋摇着扇子,掩着薄唇,“本皇子与素莲姨姥多年未见,请姨姥到京郊小聚,怎么到了王爷这里,本皇子便成了杀人越货的匪寇似的。”
“匪寇尚讲江湖道义,殿下却是礼义廉耻全无,以妇孺为筹码,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
“能以一己之力逗天下万民发笑,是孤的福分。”
竺赫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他的脸皮已经不止城墙那么厚了,白璋的脸皮如玉盘,如淤泥,大且厚。
虽然拳头很痒,但竺赫还是决定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这白璋邪性得很,骂他,他笑着应,要是打他,说不定他还要把另外一半脸凑到手心里找打。
恶心不说,手还疼,得不偿失。
“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王爷可真会说笑,孤不过是想尽尽孝心而已……”
“是尽孝心还是另有所图,殿下心知肚明。”
“王爷放心,不日我便亲自护送皇祖母与姨姥回京。”白璋摇了摇扇子,“王爷若不信,大可自己入寨证实。”
“叙旧就不必了,殿下若真有心,便让本王接姨姥回北境祭祖。”
“祭祖吗?北境的祠堂何时得以打开了?”白璋掩唇轻笑,垂眸看着竺赫:“孤听说竺将军曾立誓,胡不破,祠堂不开。”
“不劳殿下担心。”
竺赫垂在身侧,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
白璋这厮,一直在拖延时间,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若是一般匪寇,他带兵打进去也就行了,但偏偏白璋插了一脚,非说这是请京中贵人小聚的庄园。
如此一来,他若动手,定会背上以下犯上的罪名被扣押下来。
狡猾的白璋!
“瞧王爷说的,王爷骁勇善战,镇守一方,大胤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无人不关心王爷。”
“用不着。”竺赫咬了咬下唇,看着哨塔上的白璋:“殿下到底如何才肯放了姨姥?”
“王爷莫急,孤无意……”
“殿下既无意,便请立刻放姨姥同本王一道离开。”
“王爷又心急,这样多不好。”白璋收起扇子,背着手踱了几步,看着塔下的竺赫道:“孤所求不多,王爷算一个。”
“殿下若身体抱恙,大可找御医看看脑子安否。”
竺赫和江宿一齐翻了个白眼,江宿更是不解,竺赫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让白家人着魔似的贴上去。
江宿不懂,竺赫更不懂,只觉得白璋是在挑衅他。
“王爷真会说笑。”
白璋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殿下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竺赫环抱着双臂:“京城无人不知,太后娘娘及一众贵人被绑匪绑架,殿下此时出现在此地,是在昭告天下,绑匪是受殿下指使?”
“王爷说笑了,这里哪有绑匪?”白璋四下看了看,笑道:“孤不过是为了保证贵人们在继位大典前的安全,才出此下策。”
“继位大典?”
“瞧我这脑子,王爷应当还不知道。”白璋一拍脑袋,从身后将刘公公拽出:“陛下昨日驾崩,驾崩前留下遗诏。”说罢,白璋阴恻恻地道:“公公,还不宣读诏书?”
刘公公颤颤巍巍从托盘上取下诏书,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临御天下三十载……然岁月不居,精力渐衰,难承天命,亲理万机。查皇三子白璋,性资人孝,明治于道……今顺天人之意,传大位于皇三子白璋,即皇帝位……”
竺赫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岂料刘公公顿了顿,又继续道:“镇北王竺赫,温仁恭谦,贤良淑德……”
江宿听得耳朵都直了,这诏书的用词造句,听起来怎么这么像立后的诏书呢?
刘公公每念一个字,竺赫的脸便黑一分。
为了北境兵权,白璋还真是不择手段,想以这样的方式将他困在京城,逼他交出北境兵权?痴心妄想!
藏在袖中的手捏成拳头,竺赫保证,白璋若再敢挑衅威胁,他便不介意担上弑君的罪名。
刘公公的语气越来越迟疑,念的也越来越慢,凝滞的空气越发沉重,厚重的雾气像一块被打湿的厚手帕,捂住每个人的口鼻。
江宿快被这阴湿凝重的气氛逼疯了。
“着镇北王竺赫任辅政大……臣?”
刘公公念完最后一个字,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确认是“辅政大臣”四个字后才放下心来。
虽然看不见竺赫的表情,但以他对竺赫的了解,白璋若真敢写个“立为皇后”,他相信竺赫今天肯定会让白璋血溅三尺。
“臣愚钝,恐难当大任,殿下还是另择贤臣担此重任为好。”
意识到被白璋戏耍,竺赫说不上什么心情。
要说他介意,岂不是在告诉别人他很想当那个劳什子的皇后?要说他不介意,岂不是在告诉别人,镇北王可以被随意戏耍?
白璋笑了笑,竺赫还是太年轻了,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人挑动了情绪。